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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鎮海一嘆,便向徐子青說道:“徐藥師妙手,天恆如今經脈已有生機了。”
雲鎮山更是抱拳:“犬子之事,多謝徐藥師成全!”
徐子青笑道:“如此再好不過,也不枉費諸位一番辛苦。”
他態度溫和,就讓眾人心裡對他又多幾分感激,對所求之事,也有些把握。
雲鎮海稍作沉吟,已然開口:“徐藥師辛苦一場,雲家莊定有厚報。只是……”他一頓,“雲某還有一事相求,懇請徐藥師能夠答允。酬勞之事,不在話下。”
但凡醫師、藥師都有脾性,手法越高明,也越是難請。當年他為打動那位名醫,不知許諾多少豐厚財物。可此回本是這藥師為雲天恆而來,他們冒昧想請,請不來也罷了,若是反而惹怒對方、放棄了天恆,他便太對不住他的兄弟了。
徐子青聞言,卻是微微一笑:“莊主請說。”
雲鎮海眼中一亮:“雲某長子自幼便有不足之症,若是徐藥師不介意,可否也為他診治一番?”
徐子青溫和說道:“無妨,莊主帶路就是。”
他此言一出,在場三人都是極為欣喜。
尤其那美貌婦人,更是眼中帶淚,嬌軀也有些顫抖起來。
雲鎮海連忙將她摟住,就將徐子青一引:“徐藥師,請。”
徐子青抬步跟上,他心中,亦是泛起了許多風浪。
終於來了。
他做出那許多準備,又這般忍耐,也不過就是為了讓這雲鎮海夫婦來請他一次。
也讓他能夠自然而然地……見到師兄。
雲家莊是附近最大的莊子,內部也十分寬闊。
雲鎮海既是雲氏一族的族長,也是雲家莊莊主,所居之處,自然便在莊子核心。
正是一座大院子。
進得院門後,穿過外院,一行人就到內院之中。
這裡有數間大屋,他們的目的之地,就是東廂最好的房間了。
徐子青能見到,這內院被種上了許多氣味清淡的植株,許多都有輕微的藥香,都是對體弱之人有益的。
可見這位雲家莊延請的醫師,的確本事不差。
因著這許多植株的緣故,內院上大半都被綠葉遮蔽,就算有日光透入,也被削弱得極為溫和。
如此院落並不算如何敞亮,對於身體康健之人而言,必然並非十分舒適。
但正因如此,反而能讓人發覺,這雲鎮海一家對雲天罡的精心照顧。
徐子青一眼掃過,便心中有數。
他對這夫婦二人,也多出幾分好感來。
看來,他們於師兄而言,確是一雙極不錯的父母了。
東廂的門關得嚴實,雲鎮海走到門前,用巧勁將門推開。
剎那間,一股淡淡的藥味,就從中飄散出來。
雲鎮海幾人的聲音都壓低些,說道:“徐藥師,請。”
徐子青點了點頭,也邁步進去。
在繞過外間,內室被厚厚錦被隔開。
藥味越發濃郁了些,徐子青的心,也跳得更快些。
錦被拉開,終於,內室呈現於眼前。
內室中只有一張寬闊的床榻,而床榻上,則坐著個只著了單衣的男童。
他有一頭烏黑的長髮,一直鋪在床面,他的皮膚更是一種不同於雲家莊人的白,襯著他那毫無波動的面容,讓他顯得頗為冷淡。就讓這一間原本該十分暖熱的內室,也因他而變得冷清起來。
第324章 治療
如此姿態,如此氣勢,還有那淡得幾乎察覺不出來的一抹劍意,這無疑,就是他的師兄雲冽!
徐子青心跳如雷,幾乎怔住了。
直至他深吸一口氣,才將那紛亂心緒壓制下來。
雲鎮海等人並未察覺徐子青的不同,只說道:“這便是小兒雲天罡。”又對那男童說道,“天罡,這是為父給你請來的徐藥師,你快快見過。”
那男童抬眼,眼中空無一物,待他看過來,那眼裡才漸漸顯現出一人之影來:“徐藥師。”
徐子青手指籠在袖中,捏了一捏止住那微顫,才溫和一笑:“不知我可否喚你‘天罡’?”
雲天罡略頷首:“請便。”
那雲鎮海一行人,也是鬆了口氣。
尤其雲鎮海夫婦,心裡更覺得有些奇異,對這徐藥師,印象自然也更好幾分。
倒不是因著旁的,而是他們這長子,生來與旁人不同。
至今雲鎮海仍記得十年前他夫人懷孕後心中狂喜,後生出的孩兒卻聲音細弱,不能受風。有醫師言其活不過八載,夫婦二人自是心痛異常,才花費那偌大代價,求名醫為他調養。
罡者,強勁也。而天罡亦為古星之名,盤踞蒼穹,亘古不變。
雲鎮海為孩兒取名天罡,便是期望此子性情堅毅,能熬過死劫,順當成長。
名醫來後,確是有些用處,讓天罡延續數年性命,但若有一個不慎,恐怕也是不成。
為保性命,雲天罡這許多年來更是不曾出過這院子一步,至多只在身體稍好時,於傍晚時分,在內院走動走動。
或許是因這緣故,雲天罡性情極為冷淡,輕易不同人交談。除卻雲鎮海夫婦二人同他說話、他能回答之外,就算是那名醫,也不過是詢問其病情時,方能得到答覆。
雲鎮海夫婦越發痛惜雲天罡,又見他年紀雖幼小,卻如其名一般堅韌剛直、從不抱怨生恨,對他的一片拳拳愛子之情,只隨時日漸長而越發濃厚,就算生出健康的幼子,對這長子的情誼亦是更深。
眼下這位徐藥師看來性情頗好,他們的天罡孩兒居然對他並無排斥,就讓他們很是寬慰了。
徐子青並不知雲鎮海夫婦想法,他只看著師兄如今托生之體,心裡百味繁雜。
不錯,這確是元神托生了。
師兄的性情不變,卻似乎比以往多出一點活人氣息,不如同那萬年不化的冰雪一般生人勿進。
能至於此,想必師兄今生父母功勞至偉。
徐子青憶起當年師尊所言,師兄他自幼被拋棄斷崖,親緣斷絕,而師尊那時又一心閉關,才讓師兄後來因無情殺戮劍道而凍結七情,一情而不能引。後來雖說他同師兄以摯友知己相交,後來更成為師兄弟、彼此生出愛慕之心,但親緣之情卻是不可替代,便是有他這源頭,也引不出未有之情來。
如此一想,或許這人世托生一遭,對師兄也並非壞事了。
這般想著,徐子青卻未忘了他此來之事,就對雲鎮海說道:“莊主若不介意,不如我便為天罡把脈?”
雲鎮海方才感慨萬千,聞言立時說道:“那便有勞徐藥師了!”
他夫人更是感激:“妾身萬謝,懇請藥師顧念小兒。”
徐子青笑了一笑,就走到床榻邊上,輕聲說道:“天罡,可伸出手來?”
雲天罡就將右手伸出,置於腿上。
徐子青見到,心裡一酸。
這手腕如此細弱,當年師兄縱橫八方,何時虛弱至此?
他定了定心,輕輕將那手腕握住,將一絲乙木之氣緩緩送入其中。
那乙木之氣在雲天罡體內循環遊走,很快將內中情形反饋回來。
果真是……千瘡百孔。
這一具肉身,不說同那仙魔之體相比,就算是同普通人比較,都差得太多。
肉身里,無數經脈都極為纖細,雖未有不通之處,卻搖搖欲墜,似乎只消一點外力,就要斷裂下來。
有許多珍貴生機化成氣團,護在各個最羸弱之處,便是這許多年來那名醫寫出的藥方,為這肉身緩慢增加生機,為其延續壽命。只是藥性再溫和,亦是凡物,初時用上幾年並無大礙,但時日再久長後,多少都會有些後患之症。
到時一併激發,這具肉身便了結了。
徐子青很快看過肉身狀態,就將神識也探入進去。
肉身尚在其次,他最為關切的,無疑便是師兄的元神。
當初師兄元神受損那般嚴重,不過這數年溫養,不知是否已然修補完好?
若是已然完好,就算肉身將終也是無妨,畢竟仙魔之體丹田已是痊癒,倒並不一定需要這凡人肉身。
可若是並未完好……
神識很快進入雲天罡紫府,在那裡果真見到一個光團。
正是雲冽本身元神。
雲鎮海夫婦早年身子不好,多年未有子嗣,這一胎原本也該是一個死胎,故而肉身之中並無魂魄。
後來雲冽元神托生,就以那殘破元神驅使此身行動,但一來這肉身原本就有不足之症,二來便是殘破元神也讓凡人之軀難以容納,才讓雲天罡弱到這般地步。
而因元神溫養之故,那許多記憶,也因此自我封禁,直至肉身漸強,或是元神脫體,才能解禁出來。
徐子青神識不敢觸碰師兄元神,但稍稍觀看,也瞧出了那元神的情形。
果然,即便有孕育時先天之氣相助,仍只是好了大半,還有一些創處,則是要靠這一具肉身慢慢溫養。
如此一來,這具肉身自然是活得越久越好,不可以輕易放棄了。
在雲鎮海等人看來,這位徐藥師才將手搭上愛子脈門,就雙目闔上,似乎在思忖考量。
一時之間,他們竟看不出是好是壞,若是出聲詢問,又擔憂影響了他,就在一旁有些焦慮,也有些擔憂起來。
良久,好容易待這青年睜開眼來,雲鎮海連忙問道:“徐藥師,如何?”
徐子青搖頭嘆道:“若不診治,天罡性命不過三載了。”
雲鎮海登時眼前一黑,心裡劇痛。
雲鎮山忙說道:“兄長,且看嫂子!”
雲鎮海反應過來,才發覺妻子嬌軀搖搖欲墜,趕緊把她摟過:“青霄,當心!”他這時稍稍冷靜,仔細回想方才徐子青的話語中,還有“若不診治”四字,就說道,“徐藥師,可否診治?”
徐子青見他們這般情狀,再微微一笑:“自然能治,只是耗費時間長些,也要諸位配合才好。”
雲鎮海聞言大喜:“徐藥師若能醫治小兒,我夫婦二人無有不從!”
徐子青失笑:“莊主不必如此。”他正色道,“天罡經脈之弱,前所罕見,天恆之創,可用藥物相助,但天罡之症若只以藥物調養,終有遺症。我所修功法輔以針灸,可為其蘊養一二。只是如此一來,每日傳功不可斷,凡他有一點不妥,我亦要重新探看,故而……”
雲鎮海先前聽得,心中忐忑,聽到後來,才略為寬心:“原來如此。徐藥師高義,雲某感激不盡。若不介意,不如搬來這院中與小兒同住,小兒之事,便都交託於藥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