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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訶真人的神色,霎時就有幾分複雜。
徒兒孝順,自是千好萬好,可他這一把老骨頭,原本只想在餘下的年歲里教好這最後一個弟子,便能欣慰合眼,至於更進一層,卻是從未奢望……想著想著,他心裡頭又有些酸澀。
還是他這做師尊的沒用,非但不能相助徒兒,反而要讓徒兒為他打算,當真是愧煞了。
徐子青心思純正,霎時就看出丘訶真人所想,當即笑道:“師尊可莫要將弟子們當做外人才好。”
丘訶真人眼眶微紅,心中欣慰之意,難以言表。
徐子青不願師尊多想,就轉了個話頭:“不日我與師兄將要下山歷練,此來原是要向師尊告辭的。”
丘訶真人也是很快放下情緒,目光又慈和幾分:“你同雲兒心裡頗有丘壑,多餘之事,為師也不多話。只是雲兒到底比你多些經歷,你們師兄弟二人,但凡遇上了什麼事情,彼此要有商有量才好。”
徐子青身形一正,肅聲應道:“請師尊放心,弟子省得了。”
之後又同丘訶真人閒談幾句,才要道別。
告別了師尊之後,徐子青便再去十方閣,將一應所需物事盡皆換取回來,收在了儲物戒中。而另一枚裝了神木籽的儲物戒,也被他滴血認主。如今他已不再同最初時那般無知,同時有了兩枚儲物戒時,他就能將後者放入前者內中深處,而不至於全部顯現於外了。
準備好後,徐子青便回去尋他師兄。
雲冽仍是同往日裡一般,一身素衣,沉靜而立,就好似沒什麼能夠將他打倒,也沒什麼能壓彎他的脊背。
他的劍並不時刻拿在手上,因為他還沒有讓任何一把劍成為他的本命之劍。他有劍意深藏於識海,在對敵時,任何一把劍對他而言,都是相同的意義——只要它們能夠承載他的力量。
見到青衣少年來到面前,雲冽掃他一眼:“此去頗險。”
徐子青正色道:“我明白。”
雲冽微微頷首:“走罷。”
徐子青唇角彎起:“是,師兄。”
半空中傳來一聲嘹亮的鷹嗥,重華俯身而下。
兩人身形一晃,眨眼間,已是立在了它的背上。
莽獸平原位於西域邊境,與北域接壤,但中間有大片荒漠,又將之隔開。
平原上有無數莽獸,每有一段時日都將發生獸cháo,造成極大的危害。
若說東域是以五陵仙門為首的諸多仙道門派盤踞之地,那麼西域便有一座帝國鎮壓,藉助龍氣鑄就修士皇朝,收攏境內無數修士,聚集天地氣運,立足世間,也求道長生。
這一座帝國,便是大衍帝國。
以帝國為中心,無數小國紛紛依附,也將許多龍氣歸順起來,匯成洪流。
西域境內亦是凡人與修士混居,雖說皇城之內只有修士可以封官,但十二郡內,卻也有許多凡人處理政務。
帝國中,實力高強的修士庇護凡人,而凡人則以己身之力為皇朝效力,換取帝國的庇護。如此方式,與東域凡人供奉門派相似,但律法言明,等級更加森嚴。
這莽獸平原便是凡人聞之色變的一處地方,因此帝國就派遣一位鎮國將軍,世世代代地鎮守。
第204章 莽獸
重華如今已能日行萬里,但東域地域廣大,便是如此,也足足飛了十餘日之久。期間若是累了,亦有雲冽以袖裡乾坤將徐子青與重華帶上,往前趕路。
如此總共過了半月,方才到了西域的邊境。
此處亦有一座城池,乃是鎮邊城,城名為早先大衍帝王所賜,也有皇朝看重邊疆、器重歷代鎮國將軍之意。
城外有城牆環繞,足足數百尺高,且有重重守衛,道道關卡,遠遠看去,就如同一頭巨獸盤踞荒野,帶著無盡蠻荒剽悍之氣。
城中有無數強大的氣息,或浩然,或邪異,更有不少惡意,難以描述。
此地因是帝國的一處邊境要塞,有重兵把守,年年不斷,故而也有規矩。但凡是來此的修士,不論修為如何,都要落下地來,不可自行飛入。
雲冽與徐子青便是東域巨頭五陵仙門的弟子,也不能違反這個規矩,就如同在如意仙莊時那般,於離城尚有不遠的地方落了下來。
重華爪子刨了刨地,就化作一道金光,投身入了徐子青手中的一個令牌里。
許多修士都有獸寵護身,而獸寵往往又體格巨大,難以安置,故而就有人做出了這一種令牌,使得平日裡獸寵可以入住其中,以方便修士行事。
這牌子叫做“御獸牌”,分上中下三等,便是因獸寵等階不同而設。
徐子青因上回去那如意仙莊,險些將重華失落,後來得知有這一件物事,自是立時換取了。而令牌里設置巧妙,並不會讓獸寵難過。
不過重華如今剛剛突破,才是一頭一階妖獸,所用的便只是下等的令牌。
收好御獸牌,徐子青略放下心。
雲冽原在一旁等候,見他收拾停當,便說道:“走罷。”
徐子青側頭笑笑,就跟了上去。
兩人走不多時,便到了城門前。
左右均有兵士把守,俱是身著戎裝,既有凡俗之人,亦有修士。
雲冽雖說收斂氣息,但這些兵士都是見多識廣之輩,看守城門時不知見過多少強者、高手,自然不會忽視這危險的氣息,都是神色微變。
於是就有個身材高大的兵士的過來,修為在鍊氣八九層間,戎裝等級也要高過其餘人等,約莫是個小頭目。他面上帶著笑意:“兩位前輩要來入城?”
徐子青知道師兄不擅言辭,就為他解憂,回了個笑:“正是要入城的。”
那小頭目便說道:“大衍規定,凡入這鎮邊城之人,修士之類需得上繳一枚下品靈石,兩位……”
徐子青倒不奇怪,就在袖中一摸,實則是自儲物戒里取出兩塊下品靈石,交到小頭目手裡:“既然來此,自然要遵循此處規矩,喏,拿去罷。”
小頭目見徐子青頗好說話,也是安心,就拱手說道:“入城資已繳,兩位前輩快請進城。”
徐子青一笑,就拉了雲冽的袖擺,隨他一同進去了。
之後無人阻攔,兩人直接到了內城。
打眼間就能看到城裡有不少身著兵甲的兵士、將官往來,修士、普通凡人亦是很多,人流複雜,有眾生百態。
徐子青神識掃過,就微微有些訝異。
原先在外頭遠遠感知,還以為是想錯了,進來一看,才知果然如此。
這城裡非但有仙道的修士,魔道、妖修也很不少,且各自面上雖是淡淡,倒也並無深仇大恨的模樣,竟像是能平和相處的,可是讓人有些意外。
如意仙莊事後,徐子青越發明白邪魔道的修士是個什麼心境,本以為必不能相容的,沒想到在這鎮邊城裡,卻有這許多不同。
一時之間,他的觀感也頗為複雜。
雲冽倒是習以為常,說道:“大衍帝國皇朝之內不拘正邪。西域境內,仙道魔道之間雖互有爭鬥,不過後者相較其他三域,約束卻是大些。”
這是皇權在上,將二者盡皆束縛起來,以皇權為尊時,道統之爭反而要相對薄弱些了。
徐子青暗暗點頭,有些明白。
許多凡俗人與修士都有來往,修士地位更高,但比起從前徐子青所見的卻少了傲氣,反而大多在眉眼間都有些戾氣,想來都是時常見血的。而凡俗人更是武者居多,大多身材雄壯,衣衫之下肌肉之中,滿滿俱是爆發之力。
若非修士,幾乎就全民皆武,可見此地崇尚武力,比很多地方更甚。
他再看這城裡,街道寬廣,四通八達,有許多商鋪、酒樓、客棧,也有不少賭場、青樓等地,著實顯得繁榮,卻也多出幾分紅塵氣息。
不過二人並非是來這鎮邊城遊玩,故而也不在街道之上耽擱,雲冽像是對此地頗為熟悉,很快就引徐子青走過一條大路,往某個確信之處行去。
鎮邊城有百萬大軍,駐紮在邊境之地,外城牆之內,內城牆之外。
到了內城門,把守比外城門更嚴格百倍,且城門有高高兩座,左進凡俗人,右進修士,規矩十分嚴厲。
雲冽帶著徐子青,直接就向右走。
右城門前,有一張八仙桌,後頭坐著個築基修為的仙道修士,看著脾氣不壞,是個笑容可掬的青年修士。他手裡拎著一支細筆,面前摞著錄名冊,旁邊還擺著玉簡,正在前頭給人登記。
城門前隊伍不短,雲冽也不插隊,就這般靜立等待。
徐子青從不曾經歷這等軍旅之事,心裡頗覺新奇,他見師兄如此,就越發覺得有趣起來。
那青年修士動作不慢,很快錄寫,並不耽誤工夫。
不多時,前頭隊伍漸漸完了,就輪到他們師兄弟兩個。
青年修士抬眼看了看兩人,就問道:“兩位前輩是參軍還是掛單?”
徐子青曉得什麼是參軍,卻不知什麼叫“掛單”,頓時轉頭看向師兄。
雲冽便道:“掛單。”
青年修士就點了點頭,旋即又問:“前輩可有舊單?”
雲冽又道:“我有。”言下之意,自是另一人沒有了。
青年修士也招待過不少修士,並不覺雲冽態度有礙,只翻開冊子,提筆“刷刷”記錄:“便請這位青衣的前輩說出名號,讓我來先開一張新單。”
徐子青這回懂了,就笑道:“我叫徐子青,是五陵仙門的修士。這位是我師兄,叫做雲冽。”
青年修士極快記下後,再把一件法寶在兩人身前晃了晃,神情並無多少訝異,只是重新翻看了玉簡中的舊單後,才露出了不同的神情:“原來雲前輩竟已結丹,成了一位真人,果然天資雄厚,真不愧為大型宗門的弟子!”
贊了一句之後,他才取出兩塊令牌,分給兩人,又說:“既然雲真人是熟知之人,晚輩便不哆嗦,兩位前輩自便罷。”
徐子青接過令牌,就同師兄一起進去內城,不阻止後來者的道路。
進去之後,他方才把令牌拿出,仔細觀察。
在這令牌上寫了“掛單”二字,下方又有徐子青的姓名與修為等級,很是簡略。但在令牌背面又有一副紋路,乃是一頭生著猙獰頭顱的異獸,看著頗為奇特。
雲冽與他一面前行,一面開口:“此為莽獸之形。”
他又知徐子青有許多疑惑,就把諸多相應之事,一一對他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