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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青忍了又忍,終是苦笑。
他做事總要尋根究底,不然便心有不安,平日裡一些好奇心倒是還好,可過分好奇,恐怕就要把好奇變成災難。
眼前這幾個人,哪怕是修為最弱的郎天齊,也是元嬰期的修為,他們之間的糾葛,哪裡又是他這一個築基期的螻蟻能夠窺探的?
靜心,靜心,切莫多事才好……
幾番按捺後,徐子青目不斜視,唯恐一時不慎,就惹來殺身之禍。
若是此地只有他一人倒也罷了,左右連累的不過只是自己,可師兄就在身邊,他若被人盯上,以師兄性子定會相助,到時候害了師兄,就要追悔莫及。
自打余儂情進來大殿,殿中的六名素女使面色便越發嬌艷起來,氣勢也格外不同。若說之前這殿中是和樂中帶著莊重,愉悅里透著威嚴,現下就更加寬鬆,不少女修說笑間,亦是多了一些柔情嫵媚來。
整個大殿裡,好似增加了幾分紅塵之氣,香風陣陣,熏人慾醉。
徐子青只覺得,原本分明是修仙之人的清淨之地,即便交談亦是論道,眼下不知為何,就有了一些尋歡作樂的味道了。
想到這裡,他不由皺了皺眉。
如此的壽宴,真真古怪……
另一邊的郎天齊自斟自飲,並不與女修接觸,顯出一種遺世獨立的意味。
他也不曾獻上賀禮,仿佛來道賀便是道賀,除卻道賀,再無其他。
徐子青一面舀起一勺靈糧入口,一面卻對雲冽傳音:“師兄,這位郞前輩,你可認得麼?”
雲冽微微一頓,傳音而回:“莫與此人接觸。”
驟聞告誡,徐子青不由一怔。
若只是因著那郎天齊元嬰期的修為不好惹,按理雲冽是不會特意提醒的,除非,這郎天齊還有什麼別的來頭,讓他這師兄也覺出不妥當來。
尤其是……他也能聽出,師兄這告誡之中,更有慎重。
心裡略沉了沉,徐子青在雲冽面前,向來沒有隱瞞,因而再傳音問道:“其中之故,師兄能說麼?”
雲冽垂目:“此人名不經傳,卻身有魔氣。”
徐子青驀然睜大眼:“……魔氣?”
雲冽略點頭:“此人非是仙道,而是魔道。”
這回徐子青當真是震驚了。
他自然不會懷疑師兄的話,他曾聽師尊說過,這師兄早年斬魔無數,原本對魔道就很是熟悉,且師兄悟出劍意,劍心通明,就越發對異種氣息敏銳。
那麼既然師兄說此人修的是魔道,即使他掩飾得再好,也不會有錯。
可正因為如此,徐子青才難以置信。
仙道中大乘尊者的壽宴,居然來了個修魔道的元嬰?若是前來找茬的,頂多只說他一句自不量力,可偏偏是來賀壽的……倘使是真心賀壽,豈非更加奇怪!
霎時間,徐子青就覺得,這一次的壽宴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如果只是玉女一派與素女一派有些齟齬,實屬正常,就他來看,這兩派的女修所習功法、為人作風都是大相逕庭,難以相處著實可以理解。
但不論這兩派在內部有何種鬥爭,突然地捲入了一個魔道中人,一切就變得大為不同了。
徐子青默然:“……是邪魔道還是正魔道?”
雲冽答道:“亦正亦邪。”
就在師兄弟兩人神識傳音之際,高座上又有人說出話來。
只聽余儂情笑了笑,曼聲說道:“師姐不是有話要說麼,這再不開口,壽宴結束,可就來不及了。”
沐無心緩聲道:“師妹的消息,倒是靈通。”
余儂情笑得越發肆意:“哪裡比得上師姐功夫高妙?”
沐無心語氣淡淡:“都是師尊教得好。”
余儂情輕輕擊掌,忽而揚聲:“既然師姐不好出口,就讓我這做師妹的代勞罷。”很快,那極輕柔的嗓音就傳遍整座大殿,“此回趁仙果會召開之際,除卻原本那十八顆婆娑果外,莊主恩慈,更要為我如意仙莊十二如意使擇取佳婿,令二人結為道侶,並多贈一顆婆娑果……不知諸位年少英傑,可有意願?”
第185章 招親
這是……在為那十二位如意使招親麼?
余儂情此言一出,大殿之內,眾多散修、金丹弟子也都免不了生出議論來。
一時間,就有許多人或是神識傳音,或是低聲言語,但各個面容上,神情便都有不同。
徐子青一抬眼,就能見到不少修士的確頗覺詫異,但也有一些修士神色自然,就像是早已知曉一般。
難不成……他心裡有所猜測,側頭就向五陵仙門中各個弟子看去,就發覺那幾位核心弟子也都是一副知情的模樣,而另外幾位金丹,則有些不解,也同樣發覺核心弟子的不同表現,都在向其打探。
這時候,徐子青再看向自家師兄,就不由問道:“師兄,此事你也知道麼?”
雲冽略點頭:“宗主亦有所言。”
徐子青只覺腦中“嗡”的一聲,意識就有些空白起來。
他幾乎就要脫口而出:“那師兄可有意願?”但他馬上按捺住了,不論師兄作何想法,他這做師弟的,也不該這般隨意問出口來。
但是雖然徐子青沒有問出口,接下來的時候里,他的腦子中就是一片渾渾噩噩,仿佛突然轉過了很多念頭,又仿佛什麼也沒有。心口之處似乎被某種情緒堵住了,偏偏卻說不清楚,弄不明白。
自打堅定道心修仙以來,徐子青的心境還是頭一次如此劇烈動盪,以往的那些個心靜不穩,與此時相比,當真算不得什麼。
幸而他即便被無數心緒塞住了神智,好歹本能還在。幾乎是在下一瞬,徐子青就立刻默默運功,固守本源,想要先慢慢穩定心境,待到之後再抽絲剝繭,找出究竟他為何會是如此。
只是這一次徐子青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並不如以往一般、他只消意識到就能漸漸平靜,這一回那種沉重的情緒壓上心頭,無論如何也無法遏制。
然而他此時竟然自己也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如何。
不知不覺地,就在徐子青不斷穩定心境的過程里,時間流走。
直到有人將手放在了他的肩頭,才讓他的意識有些清醒過來:“……師兄?”
在看清眼前的白衣劍修後,徐子青的視線,也漸漸清晰起來。
這時候,徐子青才發現,原來已然有許多人在魚貫離開這大殿,而高高在上的兩尊寶座上,也沒有了那兩位尊者的身影。
壽宴……結束了?
雲冽見到徐子青有些昏沉的模樣,周身的氣息驟然壓抑下來:“隨我來。”
徐子青一怔,腦中瞬時又清醒幾分:“……是,師兄。”
雲冽在前,徐子青在後,五陵仙門另外二十餘人則是走在另一側。因著也察覺到雲冽滿身寒意,歐暮栢等人也有些心驚,紛紛不去招惹,連交談也止住了。
來路眾人已然熟悉,不多時,就一同回到了“客來居”,其餘等人向雲冽告辭後,就各自回了自己的院落裡面,至於這對師兄弟將要如何,便不在他們眼內。
推開小院院門,兩人走了進去。
夜涼如水,滿院清輝,可徐子青也無心賞景,之前他如何呆愣、心緒如何翻騰,此時竟都被壓了下去。
他心裡暗暗有些苦笑,只想著,方才他那般表現,想必已被師兄看在眼裡,如今師兄怕是氣惱了他罷。
直至回到房間內,雲冽拂袖將門關上,他的胡思亂想才是告一段落。
雲冽揮手將棋盤挪開,坐於榻上,開口便道:“你近來心思浮動,可是修行之上有何不妥?”
徐子青聞言,就是一怔。師兄他,竟然不是氣惱?
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徐子青正是百味繁雜,不知該從何說起。
實言說來,他最近修行之上堪稱一路順暢,毫無滯礙,但凡是入定之後,都能有所收穫。而且如意仙莊裡百花繁茂,木氣旺盛,對他這木屬的修士,亦是十分有利,更何況他還將苦竹祭煉了一遍,不僅使他心神更加清明,內中所蘊含一些上古木氣,也讓他受益匪淺,時時刻刻,都在滋補他的神魂。
因而在這修煉之上,他非但沒什麼阻礙,反而是極有進展,似乎已然讓他觸摸到化元期的門檻,再積累一段時日,隔膜一破,就是水到渠成。
只是徐子青自從到了仙莊之後,便不知為何有些躁動,尤其在今晚得知仙莊內女子要從這來客之中擇取佳婿、以為道侶之事後,就更加煩悶起來。便好似有一塊巨石壓在心頭,讓他難以喘息。
可一旦去細究根源,卻是一團混亂,尋摸不到那一個線頭。
而既然他自己都不能想清楚、弄明白,又怎麼告訴給師兄知曉?
不過聞得師兄關懷,徐子青心情隱隱輕鬆幾分,就微微一笑,說道:“約莫是近來領悟頗多,加之來到此處、感覺仙莊之內似有風雲詭譎,故而在心境上有些不安穩。如今也不知要如何才能安定下來,只能盡力而為……”他想了一想,又是笑道,“若是我平日裡有哪裡做得不當,還望師兄多看顧一二,也以免墮了我五陵仙門的顏面。”
他這般說了出來,原本只是想了個由頭,然而越是說出,就越發覺得或許當真就是如此。
魔修突兀來到仙莊裡,著實是一件大事,他自個心裡擔憂,也是理所當然。更何況他不過是在小世界裡見過一位喚作“血魔”的邪魔道魔頭,眼下再見到個元嬰期的,覺得不安也很合理。
至於其中更深的緣由……徐子青壓在心底,將它作浮塵拂去了。
雲冽聽徐子青此言,略略點頭:“你若不適,盡可告知於我。”
徐子青笑著應聲:“多謝師兄。”
兩人就把這一個話題掠過。
徐子青回想一番,又是開口:“師兄,不知我失神那些時候,壽宴上還有什麼要事說來麼?”他此時想到如意使覓道侶之事,還有些壓抑,但該曉得的消息,他也不能錯過。
雲冽對徐子青之提問,素來有問必答,就將宴席上諸事,再說一遍給他聽了。
而這其中細節,與宗主說給他的又有不同。
原本這些核心弟子就得宗主傳音,提及在這仙果會上,非但是如往年裡那般能各自憑藉實力奪得婆娑果,更是要另外拿出六顆果子,送給六位玉女使的道侶。而宗主亦有暗示,眾弟子可先奪取一顆婆娑果,再或可相看道侶,多得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