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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修仙者或看修正魔道者不順眼,卻是眼不見為淨,而對修邪魔道者,則是殺之而後快。
不過因魔道功法特殊,邪魔道遠比正魔道更易修行,因此邪魔道中人,便遠勝於正魔道中之人了。
徐子青聽得出神,他從前只間或聽說魔道與仙道乃是仇敵,卻不知還有這些緣由,更有那許多細節之處。如今聽說了,也心裡若有所思。
待友人說完,他不由有些好奇:“這兩者……雲兄如何待之?”
雲冽冷聲道:“修正魔道者與我道不同,不相為謀。修邪魔道者見之則殺,若門派為惡,當盡誅之。”
他語氣森冷,殺意濃郁幾成實質,聽得徐子青汗毛倒豎,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知雲兄……”殺了幾人?
雲冽已知其意,殺機未褪,直言道:“盡誅邪魔道為大惡者九百三十三人。”
徐子青咋舌,這等殺性,真使人毛骨悚然。不過他卻並不懼他,反倒覺得雲冽殺性雖重,卻不妄殺,著實令人欽佩。
既然已明白因由,徐子青便說道:“雲兄之意,是要我尋出那邪魔道之人,將他除去麼?”思及之前與東黎昭所見屠城之事,想來與這邪魔道人必有關聯,故而雖有不適,卻未反駁,只是有所疑惑,“修士不得干涉人間朝堂大事,我又如何能夠……”
莫說旁的,若是惹了天道憎惡,日後修行步步險阻不說,得罪狠了,更有天譴神雷降下,便是冤枉了。不過雲冽絕不會加害於他,徐子青以為,當還有其他緣故才是。
果然雲冽說道:“改朝換代之事,原本是凡俗中事。但既有魔道插手,仙道中人得見,便不得袖手旁觀。”
原來凡俗人理凡俗事,而魔道修士趟這渾水,便失之平衡,仙道中人需得與之對立,將凡俗事變為修士之爭。
雲冽神色冰冷,繼續言道:“行善功,得善果;行惡事,有孽報。邪魔道倒行逆施,你適逢其會,乃是天意。”
徐子青一怔:“若我不曾來此……”或是不曾遇著東黎昭,抑或遇著卻不救他,此間事又該如何?
雲冽冷然道:“天道規則有所依循,若不是你,自有他人。你既得遇,便是你之機緣。”
徐子青笑嘆:“我明白了,謹遵雲兄吩咐。”
是了,承璜國正宮所出二子,東宮東黎熙身具金黃龍氣,乃是天運昌隆之相,而次子東黎昭心思醇厚、對兄長敬重非常,龍氣也為金黃,便是天道為此朝留有後路,自東黎熙至東黎昭,福澤綿延。足見此朝分明氣運濃厚,不該有如今這般氣數將近、要改朝換代的模樣。
且東黎熙神智清明,寬厚仁德,有明主之風,若是亡國之君,當不會如此。因而必定是有外禍亂朝,干擾天數。
此乃大孽。
徐子青為仙道中人,既要修行成仙,便得為天道辦事才是。若是做得好了,說不得便有嘉獎,做得不好……天道欲以他之手懲戒作亂者,只消他盡力而為、莫唬弄上天,當不至於落個悽慘後果。
雲冽觀他神色,淡然道:“你已想得明白。”
徐子青點了點頭:“是,我已想明白了。”又笑道,“多謝雲兄指點。”
當晚,未免邪魔道中人覺出他體內靈力涌動,徐子青並不曾打坐修行,反而以凡人之態睡臥床上,休整一宿。
次日,東黎昭早早在外叩門:“先生,你可醒了麼?”
徐子青睜眼,翻身而起,到前頭打開門來,笑問:“你可來得早。”
東黎昭不由窘然。他一夜不曾好好入眠,唯恐先生離他而去。這時東方才剛發白,他便迫不及待,急急過來了。
東宮裡伺候的宦人並未覺察,徐子青看他眼下青黑,微微一嘆,放他進來:“莫要如此莽撞,且當心給人瞧見。”
東黎昭“哎”一聲,進得屋來,關了門,說道:“我身量小,偷摸牆根而來的。此處也很是偏僻,若無要事,必不會給人發覺。”
徐子青見他如此依賴,目光不由一軟。
第42章 留下
東黎昭見徐子青並未生氣,便帶幾分小孩兒氣的:“先生莫要惱我。”
徐子青笑道:“惱你做什麼?”
東黎昭心中歡喜,只是思及徐子青要走,又垂下眼來,很是不舍:“先生不可多留幾日麼,當真現下便要走了?”
徐子青嘆道:“正要尋你去說此事,待你皇兄得閒,我亦有話要同他說。”
東黎昭深宮裡長大,如何不知徐子青話中之意,當下快聲道:“先生之意,是不走了麼!”
徐子青卻正色道:“雲兄與我說了一件大事,正與你等承璜國有關。我倒是欲走,卻恐怕走不得了。”
東黎昭一驚:“先生且待,我去尋我大哥!”
徐子青見他就要奔出,拉他一把,遞一張符籙過去:“你自小心,此符可使人瞧不見你,只是不能出聲,切切牢記。”
東黎昭應“是”,快步離去。
徐子青才將意識沉入儲物戒中,詢問道:“雲兄,你可要與東黎熙相見?”
雲冽嗓音冷冷傳來:“不必。”
徐子青微微一笑,便不再擾他。
不多時,東黎昭匆匆而來,原來東黎熙那裡被看得緊,他用符籙隱在屋外很等了一會,才見東黎熙將宦人驅逐在外。然而那刁奴卻呼喝數人貼著把守,東黎昭並無進去時機。
徐子青略思忖,說道:“無妨,你只跟我去就是。”於是使了一個障眼法,引東黎昭同他一起進去東黎熙寢殿之內。
兩人陡然現身,東黎熙吃了一驚,卻反應極快,並不曾驚呼出聲。
隨即徐子青做一個禁制,就使外面人不能聽得裡面聲音,又暗暗讓重華悄然停在外面院中樹巔,為眾人把風。
徐子青才道:“現下說話,當不會引人注目。”
東黎熙鬆口氣,見東黎昭神情,便有些猜測,笑道:“徐先生來此,可是有何指教麼?”
徐子青點了點頭:“你承璜國之事,我怕是要摻上一腳。”
東黎熙一怔:“徐先生改了主意,難道是我國有了不妥?”他自問也有幾分觀人之術,這位徐姓修士目光清明,確是心正神正,當為一心嚮往修行之人,若非必要,定不會有如此念頭。
徐子青讚賞一笑:“你說得不錯。”繼而嘆了一嘆,“有邪魔道中人慾翻覆承璜國,我等仙道修士既然得知,便不能袖手。”
東黎熙心中一緊:“徐先生的意思是……”
徐子青微拂袖:“你兄弟二人且去窗邊,我為你等開眼,以觀皇城氣運。”
東黎昭已試過術法,倒是不慌,東黎熙頭回聽說,加之方才所聞之事,是強行按捺,終於鎮定下來。
瞧了兩眼,也看清皇城上龍蛟糾纏之相,東黎熙心細如塵,對那yín靡之態是心知肚明。不過他尚不及羞赧,卻又看清黑蛟眼中紅芒,只覺它十分邪惡,讓人見之而毛骨悚然。
東黎熙長東黎昭數歲,且為儲君,自比他更曉事態嚴峻,當下說:“徐先生,那黑蛟很是不妥。”
徐子青便道:“黑蛟與金龍行那事,乃是採補金龍龍氣,將太子氣運轉嫁己身,使黑蛟化龍。如今蛟生有一角,兩爪四趾,另兩爪卻已有五趾,可見化龍之日不遠矣。”
東黎熙臉色一白,眼中閃過一絲憤恨:“先生放心,熙既然已經知曉,自不會再讓他得逞。”
徐子青又道:“不過黑蛟有魔氣,而黑蛟乃焦塗氣運所化,因此若非焦塗便是邪魔道修士,便只有一種可能。”
東黎昭急問:“先生,是什麼?”
徐子青道:“附身。”
東黎熙驚道:“……附身?”
所謂附身,乃是因肉身重傷、元神受困而將元神祭出,附著另一人身上,以圖行動自如。其間更以魔道法門滋補肉身,把肉身蘊養,到時再將元神收回,便能比傷前還要強上數分。
然而此法一來對被附身者害處頗大,二來這滋補的法門素來邪惡,因此十分令人不齒。
徐子青原本不知附身為何物,乃是雲冽傳音而來。可一旦知曉,亦覺不安。
他與兩兄弟說明此事, 東黎昭已是驚呼:“先生說過,下九洲之人不能修行,那、那……”
徐子青頷首:“那邪魔道人只有附身於焦塗身上,才能如此。”
東黎昭臉色難看:“若是這般,焦塗死了麼?”
還未及徐子青回答,東黎熙忽然開口:“焦塗與我見面頗多,觀他行為舉止,與從前並無不同。”
徐子青微微一怔,這話中似有未竟之意。
東黎熙眼裡情緒翻滾,說道:“十年前我便識得焦塗,那時他雖是凰妃兄長,卻與我相交甚篤。待我受封儲君,他便是我暗中的人手。”
焦塗與凰妃乃是異母兄妹,之間並無深厚情誼,反倒他們兩人為多年好友。那些個明面退避之事,不過是為防備先皇猜忌而為。後來焦塗一朝反水,殺遍朝堂、又將東黎熙囚禁東宮,使東黎熙一度以為自己識人不明,被其表面蒙蔽。誰知而後凰妃與東黎彰也被其殺盡,若說焦塗有反叛之心,卻並不登基,便讓他生出許多不明來。故而他才與他虛以委蛇,暗地裡也想要回復勢力,重奪王位。
東黎熙手中有幾分力量焦塗固然知曉,然而焦塗有多少勢力,東黎熙也全然明白。東黎熙以為不過是水磨工夫,但只要焦塗不將他也殺了,他便總能暗暗謀劃,東風再起。
可如今聽這修士說來,其中之事遠非他所想那般簡單,更涉及世外詭譎之力,這便讓東黎熙心緒繁雜起來。
此中之事因東黎昭年歲尚小、怕他走嘴,東黎熙不曾對他言明。待後來……他便更不會對他開口。
現下東黎昭聽聞,驚得幾欲跳起:“大哥,焦塗是你的人?”
東黎熙點了點頭,眼中卻有複雜之色:“當年是。”
然而不知他何時被人附身、此時可還是不是他了。如若不是,東黎熙與他相識多年,當不會認錯。只是到底有邪魔道作祟,他卻不知到底對方有幾分手段、是否將他蒙蔽過去了。
徐子青見狀,便說道:“氣運之說與神魂、肉身皆有相關,邪魔修是上九洲人,若僅是謀奪焦塗肉身、抹除了焦塗神魂,並不能顯化氣運黑蛟,故而焦塗該還是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