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賀老頭則很是感激徐紫楓,要知徐子青在這些個人眼裡可沒什麼分量,能得築基期修士為他說一句話,已然是天大的恩惠了。
徐子青呼吸極細,他也盼田濤就此罷手,並不想為無謂之事去了性命。他心裡有些感激徐紫楓與賀管事,可性命保全之前,一切也不過是虛話罷了。
田濤見徐紫楓發話,更以為得計。他便大笑一聲,抓著徐子青竟往洞外而去。賀老頭心憂這將來要接他手的小少年,頓時飛身跟上。徐紫楓見田濤不給面子,眉頭一蹙,亦是乘劍光而去。餘下人等面面相覷,尤其孟宛衾不知想了些什麼,也跟著去了。
於是眾修士各展手段,齊齊掠往洞外。這回來洞府尋找寶物不得,多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現下見徐田兩家似有齟齬,加上那或是另有謀劃者,總歸都起了興致了。
那田濤也未走遠,只是擔憂洞中狹窄、被人虎視眈眈之餘且族人不及援手,便到那洞外寬敞之處,也好便宜行事。
不多時田氏眾人都圍在田濤身邊,徐氏之人則與其面對而立,兩邊更有孟家、魏家與羅家三家圍著旁觀,可謂是十分熱鬧。
徐子青從來只想默默修行、積攢實力,不曾料到才來一趟秘境,便以這情形成了眾人目光所聚。他現下也不知是何等感受,卻因還未到絕路之時,尚算冷靜。只不知其後此事當如何發展,唯有捏緊了拳頭,以尋找可趁之機。
兩方對峙,田濤捻須帶笑,神色陰狠:“徐道友,老夫素來不愛說這廢話。你也莫要與老夫拉甚交情、談甚情分。”他說時一聲冷笑,“便是家主得知老夫所為,想來也是歡喜的。”
徐紫楓面沉如水,他被駁了面子,便不遷怒在賀老頭身上,對田濤卻起了殺機。田家與徐家撕破臉皮,此人畢竟有築基期修為,若不除去,必成徐家大患!
田濤卻已將徐子青脖頸捏得更狠,張口道:“徐紫楓,你倒換是不換?”
徐子青被掐得臉色發青,呼吸也困難起來。他濕汗涔涔,暗自凝聚起全身靈力,在眾人都注視徐紫楓時,悄然把剩下的爆炎符都捏在右手裡,左手心也捏住了那張綠符,只等機會,就要祭出!
徐紫楓對田濤有了殺意,自然不肯搭話。他只站在這裡拖延些許時間,實則卻在凝聚靈力,要重新發出劍氣來,直接斬殺此獠!
徐子青望向賀老頭,賀老頭亦是覺出不對,他也再度詢問徐紫楓。只是徐紫楓抬起手擺了擺,便是沒有了置喙餘地。
賀老頭心知必定不能拿赤炎果去交換徐子青,只因那赤炎果效用確切,但有了它,就可生造出一個單靈根的絕世天才來。對徐氏一族便是絕大的助力。可徐子青雖說現下看來不錯,也是繼承百糙園的好人選,但他畢竟還未長成,是不值得花費如此大的代價的。
想到此處,賀老頭一百多年忠心耿耿,如今對徐子青也只有愛莫能助了。
徐子青瞥見賀老頭神情由急切到沉寂再到歉意,已知其選擇,方才的些許希望,這時便化為了絕望。要想有他人相助,已是不能了。
徐子青閉了閉眼。既然已到末路,也只能……
再說田濤笑了一陣,也覺察出徐紫楓身上氣勢,神色便凝重起來。就在此時,他只聽得一聲炸響正從他身上傳來,雖並無痛感,卻讓他有些驚訝。便低頭看去,見得有綠光閃動,原來被他鉗制的那小少年竟使了一張遁光符,轉瞬間移到了數丈之外!
可田濤堂堂築基修士,哪裡是這樣好相與的?不過拿捏個區區鍊氣一層的小輩,居然失手被他逃了幾步,可謂奇恥大辱!當時他便不再與徐紫楓計較,反手一抓,就有一道極強的吸引之力,將徐子青活活抓了回來!
徐紫楓眸光一冷,卻得了個機會,立時擎劍,朝田濤處一劈——既是想要殺死此人,便不能婦人之仁!
田濤沒料想徐紫楓於此時出手,真是驚怒交加。他也不及多做什麼,只一掌拍碎了徐子青丹田,向後一擲,跟著便立即側身,要躲開那森森劍氣。徐紫楓趁熱打鐵,不給他片刻調息之機,又是連連三劍。田濤被逼得緊迫,不慎給撩到手臂,就是一道刻骨之傷。
兩人都是火起,到了此時,已是生死相搏!
眾修士都不曾看見,被田濤扔出去那人,是直直地落入了後面的湖泊之中。
再說徐子青未能逃脫,在給田濤吸引抓回時,便知曉到底是到了盡頭。而後丹田被破,劇痛不已後更是被高高拋起,待落入水中,就是遍體生涼。
冰冷的湖水灌入口鼻,徐子青掙扎揮舞四肢,想要遊動。可他從未學過游水,身上又受重傷,也只能任自己緩緩下沉,不多時,四面八方便都被水包圍了……
心裡越來越冷,意識也漸漸模糊,徐子青還未放棄,但終究是沉了下去。
大概這一次,又是活不成了……
這死亡的滋味,再沒人比他更加明白。
第24章 丹田被廢
渾渾噩噩中,腦中一片空白,不知今夕是何夕,也不知自己是何人、來自何方。唯獨只在這一方天地中遊蕩,飄飄渺渺,只覺身子輕薄如紙,仿佛只有一道微風吹來,就要分散而去。
忽然間好像平地驚起一聲炸雷,頓時靈機乍現,猛然醒悟。那虛無縹緲的身形也漸漸變得凝實,雖仍不沉重,卻能腳踏實地了。
徐子青睜開雙目,眼前是一片漆黑。
不見前路。
恍惚間,徐子青記起來,他此時該當是溺水了的,應沉在湖底,化為屍骸。卻不知為何現下還有意識,這又是怎麼回事?
而身子虛無,他以手觸摸,卻能摸到實物,只是泛著涼意。
略為思忖,徐子青以為,自己此時,或者不過是一介魂魄。既然連重生、修仙之事亦有,他死後有靈,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可畢竟四周太過黑暗了,且沒有半點聲響,如若就這樣呆在此處,恐怕過不了多久,他就要變得瘋狂。
暗暗有了決定,徐子青邁開一步,踉踉蹌蹌地往前面走去。
沒有光,不識路,一切只能憑靠直覺。徐子青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終於,在前面發現了一點白影。
這樣黑暗之處,怎麼會有白影?又怎麼看得清白影?
心裡正覺得奇怪,但轉眼也是狂喜。勿論前面有些什麼,也總比他一個人在這裡孤孤單單不知歲月得好。
於是徐子青加快了步子,往那白影的方向而去。
大約是走了有上千步,白影愈加清晰,原來是一個石台,安在一片漆黑之中。而石台上端坐著一個人,垂目閉眼,長發委地。
那是個穿著白衣的男子,看不出他的年歲,卻有一身極其駭人的氣勢。
他脊背挺直,眉目間似乎凝聚著萬年不化的冰雪,無情無心,無憂無怖,無喜無怒,仿佛一柄寒劍,頂天立地,散發著拒人千里的冷意。
這樣的一個人,容顏如何已然不是重要的了,因為他周身被一團強烈的劍意包裹,使人覺得,他就是劍,劍就是他。而劍意之中又帶著無邊的殺意,哪怕只是稍正目瞧他一眼,就仿佛連神魂都要被凍住一般。
即便他與無數人站在一處,也永遠不會被人忽視。人們總會第一眼看見他帶來的沖天劍氣,第二眼……就再也不敢看第二眼了。
徐子青走得近了,忽然站住。他已經明白,他之前所見到的白影,正是這穿著白衣的男子。
這個男人身上的劍氣混合著殺意,太過可怕。徐子青曾經見過使劍者最強的,是已經築基期的徐紫楓,也曾為他那阻攔同級修士法力的一劍驚艷。可在看到這個男子的時候,哪怕他一動不動,甚至連眉毛也沒抬一下,那一劍的劍氣,在他面前已經是暗淡無光。
就猶如螢火與皓月的差別。
這樣的男子,便是同樣身為男子的徐子青,也是欣賞不已。
他兩世為人,前世也算是生於位高權重之家,就算纏綿病榻,見識也很不凡。可他仔細回想,竟不覺有任何人在氣勢上可與這白衣人爭鋒。
如果不是自己已經“死”了,徐子青是很想與此人結交的。
然而他轉念一想,如果自己已然上了黃泉道,這白衣人或者也是同路之人?或許,他可以去問一問路。
徐子青便忍耐著刺骨的寒意,在四散的劍氣中坦然行走,終於在不能更近前之處微微行了一禮:“在下徐子青,在此地迷路了。不知兄台能否告知在下去路?”
他的聲音是少年清朗,又帶著兩世沉澱的柔和,很能引人好感。
白衣人似是聽見了,長發在劍氣中微微動了動,睜開了眼。
那雙眼仿佛蘊含著一往無前的決絕殺意,在張開的剎那,猛然爆出了兩團冰冷的金芒!但這一股意念卻只是意念,並非針對徐子青而來。
因此,徐子青只是後退一步,就站穩了身體,唯獨臉色有些發白。
白衣人卻沒有說話,他一擺袖,徐子青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霎時暈了過去。
同時耳邊卻突然聽到了幾聲稚嫩的鳥鳴,周身的寒意褪去,唯獨剩下一片暖融……
·
且說徐子青被拋下湖去,岸上唯有兩人面上變色。其中之一便是那賀老頭,他悉心調教徐子青久矣,卻未料到原是好心將他帶入秘境長長見識,反而讓他折在這裡,之前心血盡皆白費。他此番回去後還得再招收一個雜役,不過徐子青勤奮肯學,是珠玉在前,後頭的來者……想起以前收到的那些,賀老頭也只好搖頭,惟願徐氏宗祖保佑了。
而另一人便是魏情,他與徐子青也有些糾葛,先是斬殺斑身妖蛇不經意救了徐子青一命,後來則蒙受徐子青援手,保住了自個的性命。他兩人本是兩不相欠,可到底有這淵源。魏情再想起徐子青風儀,也難免覺得可惜。
只是這兩人雖有救人之心,偏前頭築基修士正在對戰,那劍光千條、氣浪滾滾的,根本不能穿過其間,更是別提下水相救了。
倒是他身旁站著個身材修長的俊朗男子,先前見弟弟失了手臂,已是心疼不已,此時一看魏情神色動容,唯恐他哪裡不快活了,便開口詢問:“五弟,可是疼了?”
魏情一怔,隨即搖頭:“不過是斷臂罷了,不值一提,回去接了就是。”他略想了想,將徐子青之事同他說了一遍,又道,“二哥,這徐子青品性不錯,若能活著,日後說不得便有不凡。”
他的這個二哥與他同母所出,名叫魏崤,聽得弟弟這樣說,雖對徐子青並無印象,卻也安慰道:“未必就沒了,若是運道好,興許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