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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女童笑逐顏開,歡喜無盡。
徐子青轉過身,便見到那滿身傷病的少年郎,正目瞪口呆,看了過來:“囡囡、囡囡沒事了麼?”
還不待徐子青如何回答,那小女童已是快活道:“囡囡不疼了!”
卻見徐子青微微一笑:“少年郎,讓在下診治一番可好?”
少年郎潸然淚下:“多謝……神醫。”
在他眼裡,也終是泛起了活氣來。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那許多的難民親眼看到徐子青為小女童吊回了性命,又看他為少年診治,也是快速叫他好轉過來,短短時間裡,居然使他們不再有性命之憂,也都攢動起來。
早先不過是以為只能絕望、再活不成了的,可如今有了希望,誰又想要死去呢?
自然而然的,先前不動作的傷病之人,全都掙扎湧來,紛紛開口:“妾身有眼無珠,求神醫救命!”
“神醫高義……神醫救一救我等……”
“還有我!神醫,我不想死啊!”
如此嘈雜之聲,悲悲切切,滿懷期盼,又有蒼涼。
直聽得人難以心安,十分不忍。
只不過,人皆想要神醫診治,醫者卻分身乏術,需得有序而來。
於是雲冽身形微晃,立在師弟身側,手掌輕推。
霎時間,那許多都要涌到徐子青面前的難民們,便都被一股柔力推拒,無聲無息地被輕拋到一邊去了。
此時徐子青才溫和說道:“諸位莫急,以病情輕重而論,在下自會一一診治,必不會耽誤諸位病情。”
說罷,他便當真依照眾多難民病症,慢慢醫治過來。
在城外等死之人為數不少,饒是徐子青盡力診治,這一時三刻也不能治完。且此地又與在那景元府時不同,那時他道一聲先行採藥次日再來,那許多難民俱是耐心等候,而他在這泰元府亦如此說起時,此地之人,卻都神情頹喪起來。
顯然,他們只以為徐子青口出此言,乃是推諉,明日恐怕不來了的……兩地之民,因那頂頭的父母官處事不同,便也有如此不同。
一應命運,竟是不能自主,或托於上天,或托於朝堂……當真是,身如微塵。
徐子青思及自身當年事,也曾身不由己,難以操掌命運,如今心中暗嘆。他心境超脫之餘,卻又仿佛有什麼道理越發明了,亦融入到心境之中。
隨即,他溫言軟語,慢慢勸過,後來又允那好了大半的少年郎抱著妹妹跟隨,才能脫身而去。
這一夜,徐子青與雲冽便與從前不同。
兩人於那山間行走,使了個障眼法,做出個採藥之態來,實則不過是盤膝打坐,採集糙木精葉,自行煉製了藥液罷了。
那一對兄妹很是可憐,只隨兩人在一處破廟裡歇息一晚,連夜不敢當真入睡,待到尚未日出之前,又立刻醒轉,去瞧師兄弟兩人。
徐子青見狀,朝他笑了一笑。
那少年郎才鬆了口氣,眼裡也露出些尷尬之意來。
徐子青倒不覺如何。
這兄妹倆本已快要痊癒,還跟隨而來,無疑是為那群尚未得到醫治的難民。他們剛剛脫離生死危機,卻不曾忘了同難之人,可見心性極好。這些許的緊張防備,怎會讓他惱怒?
旋即,徐子青與雲冽並肩,重新來到那難民聚集之處。
此回他再診治數個時辰,總算將其中那不良於行者皆是治癒,而後他便有意仍在那荒山坐診,不來堵塞官道。
然而此後那許多難民確是挪到了山腳下,可官道之上,仍舊無人。直待城外所有難民皆已治過,那府城裡,仍不曾有病患出城求醫。
不多時,徐子青亦已明白。
原來那些本已治好之人,每日只偷偷往那府城裡領取一份食水,便即出來,絕不肯與人多一句言語。那府城之人並不知曉城外有醫者義診,自也不會出得城外。
而城中之人多苦勞役,許多官兵以強勢鎮壓,叫百姓出力,重建府城,使得眾多災民死氣沉沉,待到重傷難活,方被扔出城來。
城裡醫者大多只為顯貴豪富施診,尋常百姓求醫雖也出手,但因城中藥商囤積藥材,使得藥物十分昂貴,窮困之人,難以買來。故而只在府官吩咐之下,弄些簡單藥汁,讓災民喝上一碗,防治防治,能活者活,不能活者,也只得認命了。
半點沒有景元府那般朝氣之相。
這泰元府里百姓難民,不爭,不動,幾乎都如傀儡一般,極是壓抑。
但若是再這般下去,或者被壓制過頭、反彈出來,又或者漸漸消亡,化作城外一具爛屍了……
然而,凡人有凡人規矩。
徐子青早已脫離凡俗之外,做了修仙之人。修仙之人與凡人氣運相連時,有修士之間的博弈,而若是僅僅一位修仙之人意圖染指凡俗王朝,必然也難逃反噬之苦。
因果循環,生死輪轉,天降劫數時徐子青可依照本心而為,來一一救助凡人,只因天道與仙道本有瓜葛,對他道心有益。但凡人之事,他卻不便以仙道手段,來干擾此間中人。於他之道不合,也於民無利。
既然泰元府府官不作為,叫府城內生機薄弱,自然也該有凡人遏制,以凡人的法規來處置的。
徐子青略一思忖,便手書一封,操縱一尊傀儡,去送到那景元府府官手中。
第718章 回饋
將此事做過,徐子青便不再於府城外坐診,而是進入城中,為身患病症者醫治。
城外難民並不進入,倒是那一對兄妹倆亦步亦趨,竟是跟了進去。
在府城裡,許多災民俱在重壓下忙碌,街道兩旁常有力氣不濟倒地者,也有倚在牆角因病痛而呻吟者,一派鬱氣。
偶爾有兵士來往巡邏,那些兵士神色亦都凝重,偶爾見到災民痛苦,卻只是面上漲紅,而無奈轉頭,繼續行步。
徐子青與雲冽同行而來,也不去如何打探,便自遇上的頭個重症者始,走過去要為其診治一番。
這些災民俱是極為警惕,滿面推拒。
那兄妹倆便上前勸說,少年郎更將自己尚未痊癒的傷疤暴露出來,與人去看,費盡唇舌,方才叫他們稍稍放下心防。
那小女童唯恐徐子青不肯治了,便拉了他手,十分懇求:“神醫莫惱,伯伯嬸嬸不是有意的,囡囡治好了,兄長與許多人都治好了,神醫定也能為他們醫治的。”
徐子青微微一笑:“我並不氣惱,囡囡不必擔心。”
莫說這些災民是因幾經絕望方會如此防備,只言這對兄妹心地純善,知恩圖報,亦足以叫他出手。
到底他也是修仙之人,又如何會那般心胸狹隘,與一群受難之人斤斤計較?
小女童面生紅暈:“囡囡多謝神醫!”
徐子青目光柔和,揉了揉她的發頂:“囡囡必有後福。”
那邊終是有個認得少年郎之人,戰戰兢兢看向了徐子青。
徐子青神情仍是溫和,便走過去,為其把脈治傷。
他這段時日以來不知醫治了多少病患,多種病症也早已見過,如何驅逐病氣、以藥液醫治外傷,全都熟練非常。
不多會,這一位半信半疑之人,已然是大為好轉,只需調養了。
少年郎把那從前的鄰居扶到一旁,不忘說道:“我可不曾欺騙梁伯,如今可不是已然無礙了麼?”
那乾瘦老漢眼中水光閃動,看向徐子青時,便是感激不已:“都是小老兒有眼無珠,神醫醫術不凡,莫與小老兒一般見識!”
徐子青並不多言,只道一聲:“不必如此。”
隨即,他再走到一位病患面前,要為他診治了。
那病患嘴唇顫動,抖著手,露出了手腕。
此後,就如同在城外徐子青獲得那災民信任一般,此時這裡的病患,眼裡也都有了光亮,都是哀求起來。
徐子青照舊一一診治,待到治完以後,他便繼續往前走去,到另一條街道,再來救人。同樣的,那一對兄妹也緊跟其後,為他說服災民。
如此,這府城裡出現個義診神醫之事,便也傳開。
徐子青無需坐診,就有其他街道里許多病患簇擁而來……
照理說,如今因徐子青行醫之事,已然引起府城裡動亂了,但來往巡邏的兵士,卻是只作不見,是為他能多治幾人。
忽有一日,這府城裡的父母官想要下令將這醫者擒來,卻是在此之前,先行接到一份聖旨,竟是斥責他不僅尸位素餐,還搜刮民脂民膏,借災難而斂財。從此他頭上那頂烏紗被一擼到底,又有一位實幹的信任府官,來到此處了。
新府官與那景元府府官本是一系中人,皆有清正名聲,且有才幹,待他交接終了,整頓了城中不正之風後,卻發覺他本意拜訪之人,已然在府城裡消失了。
然而城中難民凡重症難治者,皆已大好,卻無人得知神醫下落。
倒是有一對兄妹,傳言為一直在神醫身側侍奉者說出,那神醫早在兩日之前,已在此府城裡功行圓滿,離開了……
這一位新府官頗為正氣,當下里,便把那神醫之事廣為宣揚,再有景元府府官同樣如此施為,一時間,眾多災民皆知此二人。
徐子青此時,則是去到第三座府城了。
災後重建之事,絕非短日便可達成,那許多的難民安置,也同樣如此。
有那兩位府官之言,待他來到城外後,尚且不曾醫治幾人,便有府官出城迎來,特特派遣人手,助他搭建屋棚坐診。不過府官有意置辦宴席招待,卻被徐子青委婉回絕。他來醫人,卻並非要深入凡俗之內的。
府官自感他高潔,並不勉強。而自打有府官親口認定,那些病患百姓,也都多出一分信任,為他省了不少事情。
如此徐子青又盤活一城百姓生機,再去那第四座府城、第五座府城。
足足半年光景,輾轉多座城池,救人無數。
待最後一座府城災民之後,到底是遏制了這場災劫!
然而,這車林國朝堂,居然下頒聖旨,叫他前往都城相見,要封為御醫太守,可統管本國上下醫者,為“天下第一醫”。
徐子青本欲離去,卻是一怔。
旋即,他便微微搖頭。
那傳達聖旨的官員見狀,很是詫異:“神醫莫要誤會,這官職雖為新置,卻有實權,絕非虛名。”
徐子青笑道:“山野之人,不過行分內之事,當不得國主如此看重。”
官員聞言,立時皺眉:“神醫雖有大功,卻也不當如此驕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