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頁
“都做得出來,我不過說說而已,有什麼大不了。”
“在下做什麼了?”
“自己知道。”
.
沉默半日,俊臉上雙眉一挑,長長的睫毛掠起一片曖昧的笑意。
“不錯,方才在下正想辦事,卻被你鬧了,如今可怎麼辦才好?”
終於承認了?楊念晴深深吸了口氣,努力使自己不去思考太多,揚臉假笑:“真是抱歉得很,你可以回去繼續。”
“如今都已被你叫出來了,怎好回去?”目中笑意更濃,他俯下身,俊臉幾乎要碰到她的鼻子,“不如,我們回去繼續……”
這個混蛋!楊念晴渾身一顫,飛快退了幾步:“你敢!”
“為何不敢?”他竟真的朝她逼過來。
“餵……你……”望望四周竟沒有一個人,身後又靠著牆,楊念晴果真慌了,“你別亂來!南宮大哥,何,何璧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她自己也明白這些話毫無威脅效果,他們幾個本來就是朋友,又怎麼會為了自己翻臉?
手臂撐在她兩側的牆壁上,正好將她整個人圈住,他俯視著她。
楊念晴緊緊貼著牆,大氣也不敢出。
半晌,他搖頭:“在下總算知道,你想的是何事了。”
.
這是在故意羞辱自己?看著那俊臉上的戲謔之色,楊念晴只覺得一陣心寒,扭過臉,語氣不帶任何感情:“夠了?”
李游一愣,笑意漸漸收起。
還是落到讓他耍的地步!楊念晴又羞又氣,用力掰起他的手臂:“李大公子手段高,現在你的目的達到了?放開我!”
頭上,嘆氣聲。
那雙手臂不但沒有鬆開,反而將她擁入了懷裡!
他還嫌不夠?楊念晴怒:“混蛋,放手!”
然而無論她怎麼用力怎麼掙扎,那雙有力的手臂依舊將她抱得緊緊的,沒有絲毫鬆開的意思。
他抱著她,輕輕道:“事情還沒弄清楚,怎能給人定罪?”
楊念晴忍住眼淚,仰起頭:“你什麼意思!要玩玩儘管找別人去,現在你的目的也達到了,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
他苦笑。
她怒道:“還不放手!你還想做什麼?”
他沒有回答,卻用了行動。
於是,後面的話她便再也說不出來了。
.
掙扎,反抗,效果終如石沉大海。
看吧,實力在什麼時候都是最重要的。
發現某人的呼吸已開始急促了,楊念晴終於恢復意識,只覺得臉燙得要命,幸好他也及時推開了她,苦笑。
“實在不是時候。”喃喃的聲音。
楊念晴狠狠瞪著他,眼淚還是流出來了,這個人做這些事好象是理所當然的,從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剛才又是他的手段?
手指輕輕拭去她的淚。
“給在下定罪也要有證據的,姑娘,”俊臉上又露出歡快明朗的笑意,他理了理她的頭髮,然後拉起她,柔聲道,“走吧。”
她賭氣甩開:“你是我什麼人,幹嗎要跟你走!”
“既然有了在下的……”
“走吧走吧。”
“麻煩楊大姑娘下次要生氣,先弄清楚事情也不遲,”他停了停,“還有,孩子也不是做做這些事就可以有的。”
……
楊念晴滿臉通紅,趕緊拿正事岔開:“等等,何璧他們叫你……”
“知道了。”
“你……知道?”
李游並不回答,拉起她的手就走:“此案還有許多疑點,是不是?”
這智商!楊念晴泄氣極了,跟著他走了幾步,忽然又發現路不對:“去哪裡?”
“如玉樓。”
“如玉樓?”愣。
李游眨眼:“自然是如玉樓,去做方才那沒做完的事。”
沒做完的事?楊念晴釋然,臉更紅。
他現在當然不會是去風流了,上次聽江湖謠說雲碧月的故事,楊念晴已隱約猜出她就是那個無所不知的神秘人,雖然有些出乎意料,想不到那麼一個溫柔的女子原來掌握著很多江湖秘密呢。原來李游早已懷疑案子有問題,所以才去找她打聽事情,並不像自己想的那樣。
最近這思想越來越不純潔了!
.
血。
一道薄薄的粉色帘子垂下,將房間隔成了兩半。地上,一道觸目驚心的鮮血,正從紗簾那邊延伸出來。
難怪剛才那丫鬟驚叫一聲就轉身跑了,踏進房間,楊念晴也已嚇得呆住,方才滿腔的熱情瞬間都涼了。
怎麼回事?這麼多血是哪裡來的?她掃視著房間,立刻明白了答案——
帘子里,依稀有個人影躺在地上。
這是江湖謠的房間。
隱約看著那一抹人影,強烈的冷意忽然襲上心頭,一點點一寸寸地吞噬著全身肌膚,蔓延、擴散。
江湖謠死了?這樣一個美麗溫柔的女子竟然死了!
楊念晴驚恐萬分,好半天才回過神。
她是自殺還是他殺?難道就是因為剛才自己說了那些不該說的話,讓她對李游失望至極,才會走上這條路?
一切太巧。
難道自己就是害死她的那個兇手?不會的!想到那雙眼睛裡曾經閃現的那一絲堅定,她絕對不是那麼脆弱的一個人!
楊念晴倒吸一口冷氣,勉強安慰著自己,害怕再想下去,緩緩閉上了眼睛……
忽然,她發現握著自己的那隻手在顫抖。
李游在發抖!
半晌,他忽然放開她的手,緩緩掀起紗簾,朝地上那個粉紅色的人走去。
.
房間幽雅而溫馨,正如同她的人。牆上,掛著一幅清新幽美的浴水蓮花圖,題著“濯清漣而如玉”幾個字,飛揚瀟灑的字跡似曾相識。
地上的人被扶起。
身體溫熱而柔軟,看來她剛死去不久,說不定,就在他離開之後。
一柄短劍穿胸而過。
玉手緊握劍柄。
楊念晴驚恐地退了兩步,全身發軟,差點跌坐在地上——難道她真是悲憤自殺?自己就是那個兇手!
秀眉,櫻唇,依舊那麼美麗,並沒因為她的死而受到絲毫損害,然而,那雙迷人的眼睛卻再也不會睜開了。
俊逸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長長的睫毛也沒有一絲顫動。
他輕輕抱起她,不再看楊念晴,緩步走出了門,潔白的衣襟上,一道鮮血緩緩淌下,滴落在地面。
楊念晴默默跟了出去。
心碎的賭局
夜色吞沒了一切,整個花園冷沉沉的,燈籠的光芒顯得那麼微渺,完全對這無邊黑暗無能為力,永遠只能照亮那麼一小塊。
心,仿佛也被抽空了。
遠遠望著夜中那道靜靜佇立的白色身影,楊念晴抱膝坐在石頭上,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什麼,甚至,不知道該想什麼。
風露越來越重,雖然已到了春天,然而寒意卻並未減卻多少,夜依舊是其冷無比的。
好冷……
他已經站了很久,自如玉樓回來,他就再沒說過一句話。
頭輕輕埋到膝蓋上。
她從來都沒想過要害死誰,當時也只不過覺得他在玩她,的確是帶著報復他們的心思說出那番話的,並沒有想到,那些話會給江湖謠帶來這麼大的打擊,大到可以讓她放棄生命。
更令楊念晴沒有想到的是,會出現這樣一個李游。
在她的印象里,那雙眼睛永遠都是那麼歡快明亮,那對睫毛永遠都是那麼瀟灑張揚,那張臉永遠都會帶著愜意的笑容。
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情,李游都是冷靜機智的。
第一次看到他激動失態,是黑四郎那件事,因為那是他的朋友。
如今,卻是為江湖謠,她是……
楊念晴發現自己的心也開始顫抖了,不管江湖謠在他心裡是什麼地位,總之,是自己害死了她。
一切都結束了麼?
心痛如cháo水般湧上來,全身仿佛都已麻木了,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別的緣故。她覺得頭很沉,胸口很悶,想哭,卻又沒有半點眼淚。
並不是生平第一次。
記得在父母離婚那天,看著爸爸開車絕塵遠去,她的心也有過這種冰冷害怕的感覺,不過,那次沒有這麼痛。
根本就不該到這裡來,但如今又要怎樣才能回去?
她已痴了。
“你不要怪他。”冷冷的聲音。
.
楊念晴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何璧卻自顧自在她旁邊坐了下來,一隻手依舊放在刀柄上,也望著遠處那個白色的人影,沉默。
真的很奇怪,明明挨著這麼冷的一個人,楊念晴不但不覺得更冷,反而感到溫暖踏實多了。
許久,他忽然開口:“她原本不叫江湖謠。”
乍聽到這句話,楊念晴一愣,扭頭看著他。
他卻並不看她,只望著遠處那片白影,淡淡道:“她原該叫江語詩,或者叫詩詩,也是江湖世家之女,她父親與李家老爺子是多年的故交。”
原來他們是認得的。
“以她的家世和模樣,當年完全可以找個好夫婿,快快活活地過一輩子,誰知,天意弄人,有一次讓她遇見了老李,便立下了非他不嫁的誓言。”
“但老李這樣一個人,生性風流,連李老爺子也拿他沒法,詩詩又有世家身份,根本不能隨意出門行走見人,自然不能引他注意。後來,她終於想出了個法子。”
說到這裡,何璧居然也嘆了口氣。
“她竟甘願自墮身份,委身風塵之中,化名為江湖謠。你知道,那樣一個冰雪聰明女子,在青樓不出名也難,老李果然很快便聽說了她,尋上門去,從此她便成了老李的紅粉知己。”
難怪從來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難怪她並不為生計發愁卻還甘願呆在那煙花之地,原來她這麼做,一切都只是為了他。
楊念晴默然。
她還能說什麼?在這個時代,一個女孩子為了喜歡的人,需要多大的勇氣才敢做出這樣可怕的決定,無疑是該值得佩服的。
何璧搖頭:“她此舉實在太輕率了些,不計後果,江老爺子見她敗壞家風,一氣之下,便與她斷絕了關係,從江家除名,永遠不許她再回去。”
為了他,她已經一無所有,所以今天才會選擇這條路吧?
楊念晴喃喃道:“那他們在一起不就很好了?”
何璧皺眉,看著她冷冷道:“你到如今還是不明白老李。”
楊念晴一愣。
不明白麼?從來都是他把別人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別人幾時又明白過他?
“他雖然……”何璧停了停,話鋒一轉,“老李也知道她的來歷,十分敬她,因此只見了幾面便不願再去了,只讓她回去。”
“哪知詩詩執意不肯,見老李不再去,她十分聰明,很容易便打聽到了老李幫我查案的事,所以……”
所以她就將如玉樓作為一個獲取江湖秘密的渠道,為他們打探消息,李游天生好奇,對於查案來說,這些消息無意最寶貴,自然要去找她了。
一個女子為心上人付出到這種程度,能不能算痴?
.
何璧看看遠處的李游:“你知道,她在南山陣跟老李打了四次賭,踩了老邱四次花,也因此中了迷藥,掉在坑裡四次。”
“當初,老李被蕭玲兒她們纏得緊的時候,便開玩笑拿老邱的千姿百態南山陣打賭,若誰走得過去,便納她們作妾。”
原來打賭是這麼回事。
“詩詩知道後,也說要去試試,我們只當她是玩笑,誰知她果真拉著老李去了,”何璧淡淡道,“她生性善良,並不喜歡踩花,卻還是每次都踩了過去,一共四次。”
他又看著楊念晴:“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楊念晴不語。對這件事,她的確也很好奇。明明知道踩過去之後就是陷阱和迷藥,一個人就算再笨,上了一次當之後也該學乖,何況是江湖謠這麼聰慧的一個女子,也沒有摧花的愛好,為什麼還會三番兩次上當?
何璧搖了搖頭:“只因她知道,她雖走不出去,但若是掉進了坑裡,老李必定會去救她。”
他一字字道:“她踩花,只不過是想要李游去找她。”
.
半日,何璧站起身,看著發呆的楊念晴,冷漠俊美的臉上也露出猶豫之色:“所以他如今才會傷心,你……不要怪他。”
他這輩子只怕從來都沒有一天之內說這麼多話的記錄,然而他卻說了,為了朋友。
他不是神,他是人,他有朋友。李游就是他的朋友,朋友忽視了的事情,他想到了,所以才會來向她解釋。
然而,他卻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
他忘了,面前是個女人。
.
不知過了多久,楊念晴終於默默地站起來,朝那道白影走過去。
白衣仍然沒有一絲褶皺,一動不動,仿佛一塊凝固了的冰。曾經的明朗,曾經的張揚,楊念晴都錯誤的以為那是永遠的。
她想開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總之,一切都結束了,自己害死了那個美麗女子,一個為他付出最多的人。
李游依舊背對著她,既不轉身也不說話。
夜已經深了,外面這麼冷,站太久是容易著涼的。楊念晴咬咬唇,想勸他回去休息,然而還沒等她開口,卻發現兩個人已站在了身旁。
南宮雪與邱白露。
南宮雪依舊那麼溫和,那麼憂鬱,俊臉在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動人的微笑已經不見,薄薄的悲哀之色又蒙在了臉上。
邱白露卻還是一如既往的超然,帶著淡淡的驕傲,仿佛這所有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甚至,嘴角依稀還掛著一絲嗤笑,他是神,他不屑這些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