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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靜靜地站著,並不言語。
李游卻忽然轉過身來,他並不看南宮雪與楊念晴,只直直地盯著邱白露:“她並不喜歡踩花。”
邱白露淡淡道:“我知道,你送她去吧。”
李游點頭:“她實在……已無處可去。”
從她自貶身份,被江老爺子逐出江家的那天開始,她就已無處可去了。然而,李游卻始終不愛她。愛情實在很奇妙,不論你付出多少,未必就有回報,卻偏偏又不能說誰錯了。
她可是真的無怨無悔?
南山陣是他們打賭的地方,她不喜歡踩花,為了心愛的人,卻還是狠心踩了四次,如今將她葬在那裡,永遠被花兒擁抱,也算是她最好的歸宿吧?
李游又轉過身去了:“多謝。”
邱白露沒有回答,卻轉身走了。
南宮雪有些擔心地看了看楊念晴,終於也嘆了口氣,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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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不該去找她。”楊念晴正在發呆,聽到這句話不由一愣。
白色的身影依然背對著她,負手而立,一動也不動,襯著無邊的黑夜,仿佛寒潭中一塊寂寞的白石。
“她不是自盡。”
聞言,楊念晴鬆了口氣,心中的負罪感頓時減輕不少。
既然他說不是自殺,那就一定不是。但若不是自殺,那就是他殺。那樣一個女子,誰會無緣無故殺她?不該去找她……難道又是這件案子的緣故?因為李游去找她打探消息,所以兇手才會殺了她以示警告?
他說出來,是不願自己因此內疚吧?
猶豫再三,楊念晴輕輕拉他的手臂,擔心道:“你……”
她只是想勸他回房間,外面太冷了。
他卻打斷了她:“你先回去。”
楊念晴默然。
他也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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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死自己終究是有責任的,若不是自己當時說出那番話,他就不會跟著離開,或許兇手也沒那麼容易得逞吧?
知道一個人為了你付出這麼多之後,又為了你而死於非命,縱然對她沒有感情,你又怎能真的泰然處之?怎能不被感動?那個女子為他放棄了所有,如今她死了,他是不是在後悔當初沒有好好珍惜,沒有好好愛她?
是後悔,還是自責?
將來,他是不是真的能完全放下它,坦然去面對另一個人?需要多久?幾個月?幾年?或者,永遠。
心中空空的。
楊念晴承認自己很自私,尤其是在這種時候,明知道他在傷心,根本不應該再生出這些無聊的想法。但從小到大,生在一個破裂的家庭,她雖然大大咧咧,卻從來都不是一個大方的人,尤其是感情,從小對親情的患得患失已經讓她厭煩,她不想再過那種提心弔膽害怕失去的日子。
忽然之間,楊念晴有些羨慕那個女子了。
死,其實並沒有那麼可怕吧?幾十年後,活著的人已白髮蒼蒼,人老珠黃,然而死,卻可以讓一切永遠都停留在最美麗的那一刻。
江湖謠,不,是江語詩死了,然而她的美麗卻已永遠留住。
她曾經為他付出了那麼多,包括一個女孩子最寶貴的青春,都白白浪費在青樓煙花之地。至少在他的心裡,只怕是永遠也忘不了她的。
永遠,這個詞是多麼美麗而又可怕!
自私?
楊念晴默默地往回走,身上越來越冷,不知是天氣寒冷還是心情的緣故,到最後,全身幾乎都已失去知覺,腳步也變得分外沉重而艱難起來。
回去吧。
抬頭望望黑沉沉的夜空,她自嘲地笑了。
想起前不久勸唐可思的話,“天涯何處無芳糙,”當時還曾為她的執著感到不值,原來自己竟是那麼的膚淺。有時候,感情並不是說放就能放的,正如那個美麗女子飛蛾撲火般的愛,她其實早知道李游不愛她吧,明知道放下就可以不必那麼辛苦,卻還是選擇了不顧一切,執著地付出與等待,只為那一線渺茫的希望。
她楊念晴卻來自另外一個時代,而且還飽受那個時代的教育與薰陶,見慣了分分合合的場面,感情上不知道自私多少倍,從來是期待別人付出的多,卻根本沒有把握會為別人付出多少。
腳步越來越慢。
這個人真是可惡得很,明明已經有那樣一個出色的女子為他痴迷和付出,幹嗎偏偏還要這麼貪心,讓自己也喜歡上他!
不爭氣,明知道不應該喜歡這個人,他的麻煩太多,看,難過受傷的還是自己。
心上更冷。
腳步幾乎已邁不開了,楊念晴急忙伸手扶住牆,這才穩住身形。怎麼了?一定是坐得太久著涼了吧,頭很沉,可能在發燒,明天該找邱白露看看……
腦中越來越迷糊。
“小念,怎麼了?”溫和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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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服金冠,一張俊美而憂鬱的臉,卻又因為那兩道斜飛的劍眉帶上了十分的尊貴之氣,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威嚴。
楊念晴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也懶得去管,只是努力地沖他笑:“南宮大哥……”
微笑又蕩漾開來,依舊那麼平易,讓人倍感親切。
片刻,他皺起眉,擔心道:“你怎樣?沒事吧?”
眼皮好像很沉,楊念晴搖頭:“呃……沒事……我先回去睡了。”
目光渙散起來,面前那張臉也開始模糊。一定是感冒發燒了,她不由暗暗著急,驕傲告訴她,不行!要讓他以為自己是因為這種事弄成這副樣子,真的丟死人!
於是,她努力清醒了些,想邁步走,然而這雙腳竟在突然之間變得仿佛有千斤重,再也動不了半分。她努力了幾次,終於還是無力地靠在了牆上。
發現不對,南宮雪一驚,伸手扶住她。
很燙。
眉頭皺得更緊。
他好象在說什麼,但那柔和的聲音仿佛越來越遠,楊念晴已經聽不清了。
一剎那間,那雙鳳目中所浮現出的從未見過的焦急緊張之色,讓她覺得,這個人是可以信任和依賴的。
終於,她倒在他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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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一幕幕清晰而又模糊的場景如電影鏡頭般閃過。
十歲的她躺在病床上,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床邊故作和睦的父親與母親,生怕一閉眼,他們當中哪一個就會悄悄不見了。
然而有一次,她從病床上醒來,身邊果然只有母親。
終於,母親旁邊又多了位叔叔。
……
又是一個人了?初來這裡,一切都新鮮而有趣,根本沒料到,那可怕的孤獨會再次找上自己。曾經以為,就算回不去,這裡也有人可以作自己的親人,那個世界裡失去的,在這個世界同樣可以得到。但如今,或許等明日的太陽升起,已經什麼也不是了。
擔心什麼,就算不能回去,還有南宮雪,還有何璧,還有外冷心熱的邱白露,他們是那麼好的朋友和大哥……
她迷迷糊糊,一遍遍地安慰自己,卻還是忍不住發抖,因為冷,更因為恐懼。或許,女人天生對親人、對那個叫“家”的東西都有一種渴望。
夢中,有人握住她的手,似乎在喃喃說著什麼。
聲音是如此的輕柔美妙,如同那次和睿睿他們郊遊時見到的秋日陽光,淡淡的,薄薄的,照在身上卻很溫暖,很舒適。
是他嗎?她心中一喜,緊緊抓住那隻手再也不肯鬆開。
漸漸地,人終於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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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好疼!剛睜開眼,楊念晴便覺得天眩地轉,腦袋沉沉的,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醒了?”溫和的聲音。
一隻手輕輕從她的手中抽出,隨即端來一碗藥:“先喝藥,這次不比上次,倒是嚴重了些。”
是他?楊念晴愣住。
心中半是失望,半是感激。一夜未眠,他沒有習過武,俊美的臉看上去略顯得有些憔悴,然而,那片醇和的微笑依舊無比親切。
她垂首,低聲道:“謝謝。”
南宮雪在旁邊坐下,將小匙送到她唇邊:“先喝藥,好了再說。”
也是,愛情誠可貴,小命價更高。楊念晴告誡自己不要想得太多,然而看著那小湯匙,她又冒起黑線——在古代只好喝中藥,上次小傷寒灌過兩三次,如今他居然還要用這種小勺子一勺一勺地喂,這待遇……不是吧!
楊念晴拋棄文雅,一把搶過碗:“不用了,我自己喝。”
猛灌。
南宮雪先是一愣,隨即笑了:“就不能喝慢些?”
楊念晴拼命搖頭,將空藥碗還給他,接過遞來的水連灌了好幾口:“喝得越慢,越苦啊,不如一下全解決了。”
“這次鬧重了,怕是要喝上好幾天。”
喝幾天?
見她鬱悶,南宮雪笑道:“昨夜你在外面站太久,又不多披件衣裳,受了寒,不多喝幾天藥,只怕今後不好。”
果然是感冒了。楊念晴點點頭,忽然心中一緊,昨夜他肯定在外面站得更久,會不會也感冒了?
“他……沒事吧?”
看她不自在的模樣,南宮雪明白了:“李兄內力深厚,不會有事。”
沒事就好。楊念晴沉默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輕描淡寫道:“他來過嗎?”
南宮雪微笑:“李兄此刻正有事,想必稍後便會過來。”
他站起身,緩步走到桌邊,將藥碗輕輕放回了桌子上:“你該也餓了,不妨先吃些東西,再好好歇息一下。”
他並沒有回答,楊念晴卻已經知道了答案。
昨天晚上整整陪了她一夜的,是他,不是那個人。
她暗暗苦笑,移開話題:“南宮大哥,昨天真謝謝你,這藥……真要喝好幾天?”
南宮雪往椅子上坐下:“膽子不小,怎的怕起喝藥?”
“不是怕,只是藥太苦,還要喝那麼久,很麻煩,以前感冒發燒,都打點滴的。”
“打點滴?”
“是,”楊念晴抬起手,指給他看,“就是用針管扎到手上的靜脈血管里,比如這兒……當然,那是消毒過的,消毒……這個以後再慢慢說,反正就是通過針管,把藥注she到血管裡面去,是不是很高級?”
南宮雪沉吟:“這種法子實在罕見得很。”
來古代這麼久,都沒機會和他們吹過這些呢!拋開煩惱,楊念晴倒有了些談興:“其實還有肌肉注she的,就是直接打……”
她忽然住了口,這位帥哥若是跑到現代去打針,那俊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看著南宮雪,她不懷好意地笑起來:“那個不說了,不太雅……”
“必定不是什麼好話,”微蹙的眉頭終於舒展開,憂鬱之色也淡了許多,南宮雪有些好笑,“總有這許多新鮮事,病成這樣,倒也沒忘記頑皮!”
話音方落,一個聲音忽然響起:“我看倒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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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白露緩步走進來,還是一身土黃色的衣衫,飄逸無塵,一雙銳利明亮的雙目中帶著明顯的傲氣。
看著楊念晴,他難得地有興趣:“此法果然高妙,只是行起來卻有些難。”
不愧是神醫,接受醫學上的新理念也這麼快。
“邱大哥,”楊念晴眼睛一亮,提醒他,“不如……你去研究研究?若真的成功了,那可是歷史上的創舉,中西醫結合療效好!”
邱白露卻沒注意這句GG詞,懷疑地瞧著她:“你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將藥直接注入脈管,這種法子聽來道理上似也不假,卻難以辦到。”
可惜你就算是神醫,生在這個時代,連玻璃塑膠都還沒有,醫學上再有天賦,接受了再多的新理念,最終也只能在腦袋裡成為一個個偉大的構思而已。
改變歷史難度係數太高,楊念晴還不想去碰。
失望之餘,她慢慢跟這個神醫解釋:“當然,直接把湯藥注she進去是不行的,還要考慮到很多方面,比如滅菌消毒,比如藥物也要提煉處理,反正很麻煩……”
邱白露若有所思。
南宮雪笑道:“李兄可用過飯了?”
聞言,邱白露回過神,看看他,語氣里頗有幾分嘲諷:“我看你倒是該多擔心自己才對,他守了那女人一夜倒無事,你以為你也有那麼好的內力支持?不吃不睡,我倒該開個方子給你。”
南宮雪皺眉,露出罕見的不悅之色:“你……”
邱白露只略略一嗤,又看看楊念晴,轉身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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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仿佛有什麼東西破碎了。
他陪了她一夜,而南宮雪,陪了自己一夜。
察覺到這種情緒,楊念晴忍不住自責,你怎麼能嫉妒一個可憐的女人?你哪點比得上她?何況現在她已經死了,這種時候,難道叫他丟開她不管?你怎麼那樣自私!
然而,心裡依然抑制不住地難過,在某些事情上,人都是自私的。
南宮雪靜靜看了她片刻,走到床邊:“你……”
楊念晴抬頭沖他一笑:“南宮大哥,謝謝你,我沒什麼的。”
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她到底太年輕,又是初戀,心中自然格外難過。初戀總是惹人回憶的,縱然格外痛些,卻痛得很真,很純。一個人若不會再心痛,未必不是種遺憾。
南宮雪輕輕嘆息,坐下,拍著她的背:“過兩日就好了。”
一個人在孤獨的時候,總會不自覺要去尋找依靠,剎那間,親切的感覺湧起,楊念晴乾脆伏到他懷裡,毫不掩飾地哭起來。
鳳目微微一閃,俊美的臉上掠過遲疑之色。
他終於擁住了她:“待病好了再說,李兄他只是……”說到這裡忽然停住,因為實在不好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