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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住不再往下說。
教養良好,氣度雍容,絕非電視裡那些搖搖扇子就稱世家公子的角色能比,他一直站在離她半米之處,應是知道她害怕。
楊念晴仰臉望樹:“南宮公子不用擔心我,你若想上去……”
“在下想上去也不能,”見她不解,南宮雪又微微笑了,“在下天生不能習武。”
一眼便知對方深淺,對武學又有這般見識,楊念晴哪會想到這樣一個人竟是不會半點武功,頓時怔住。
就在此時,一黑一白兩條人影自頭頂落下。
黑影動作矯捷迅疾,如同鬼魅;相比之下,白影卻多了幾分優雅瀟灑,宛如一朵白色的鮮花在黑夜中靜靜綻放,仿佛慢動作一般。奇怪的是,兩條人影看起來一快一慢,居然還是同時落地!
旁邊擺著具屍體,配著這陰森的氣氛,若非知道他們是誰,楊念晴簡直要將他們當作傳說中勾魂的黑白無常了。
南宮雪看著屍體道:“天下並無哪一門武功會將人變成這副模樣。”
李游嘆了口氣:“的確像是中毒。”
楊念晴忍不住問:“你們在樹上有沒有什麼發現?”
南宮雪也看二人。
何璧手一抖,有團東西掉在地上,那是一條繩子,確切的說,應該是兩條,因為它已被砍斷,斷處痕跡還很新。
李游道:“只怕五六個時辰前,屍體就已經在樹上了。”
南宮雪驚訝:“昨日起,我就叫人將別苑四下圍住,那人幾時送他進來的?”
何璧道:“他既然進得來,任何時候都可以。”
“但……”南宮雪看著李游,“李兄的輕功江湖第一,你可有把握輕易將人帶進來?”
李游道:“的確很難。”
“李兄自然是可以,”南宮雪含笑道,“但並非人人都有李兄這樣的輕功。”
輕功第一尚且為難,何況別人?其實此事說來誰都難以相信,南宮別苑在江湖上大名鼎鼎,守備森嚴,兇手不但悄無聲息將人帶進來了,還能讓他準時出現在眾人眼前!
何璧道:“但他的確早就在樹上了。”
見南宮雪又要說話,李游制止了他:“雨不大,他穿得不少,卻已濕透,樹上有塊地方是乾的,他應該就被綁在那裡。”
幾個人坐在這裡喝了半天酒,哪想到旁邊樹上有個死人陪著呢!楊念晴一陣爆寒:“兇手剛只是來鬆綁,讓屍體準時掉下來,為避免被抓住,他故意放出那隻貓把何璧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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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第一富豪和第一善人,絕不會吝嗇一副棺材,南宮雪令人抬走屍體妥善停放,然後引三人去房間歇息。
這是個陌生的朝代,沒在歷史書上見過,楊念晴對房間的東西很好奇,摸摸燭台和床柱:“這麼古老……”
生活在嘈雜時代的她,顯然低估了古人的耳力,李游與何璧對視一眼,出於朋友之間的默契,許多信息已彼此交換了。
南宮雪也沒料到別苑會被嫌棄,意外之下,略帶歉意道:“寒舍的確簡陋了些,委屈姑娘在此小住,待一切水落石出,在下定然賠禮恭送。”
見他溫和有禮,楊念晴忙擺手道:“公子太客氣,其實住多久都沒問題的。”
她是隨口客氣,對面三位絕頂聰明之人卻都已明白她的處境了。
李游同情地看著南宮雪:“在下還是覺得不要做善人的好,不過南宮別苑銀子太多,請個人幫忙花花也無妨。”
南宮雪忍不住笑了。
“善人總是要吃些虧的。”何璧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肩膀,臉上也泛起幾分笑意,只是顯得有些僵硬,估計是不常笑的緣故。
楊念晴這才意識到說錯話,尷尬了。
何璧盯著她:“你為何出現在別苑?”
四面都有人把守的地方,卻有個沒有絲毫武功的人從天而降,還落在其中一個人懷裡,任誰都會懷疑,先前是觀察她的反應,現在就是審問時間了。
楊念晴也很大方:“我理解,你們懷疑我是幫凶。”
李游道:“你自然不是。”
楊念晴聽得心中一熱,陌生的地方有人信任自己,總令人感動,在這麼幾個聰明人面前撒謊是不明智的,因此她還是照實將事情經過講了遍,道:“其實我也在奇怪自己怎麼會到這兒來的,我落水之後……”
說到這裡,她沉默半晌,神色才重新明朗起來:“我睜開眼就看到你們了,事情就是這樣,我記得明明掉進了湖裡,難道這是水底下?”
眾人皺眉。
楊念晴坦然道:“我知道這事太不可思議,你們是不會信的。”
李游看看她:“我信。”
楊念晴倒意外了:“你就不怕,是兇手故意把我帶進來,讓我來當臥底……”
何璧打斷她:“你是自己掉下來的。”
楊念晴驚訝:“你怎麼知道?”
何璧不再回答了。
李游解釋道:“他只是想說,照他這個高手的判斷,你掉下來的時候,現場除了我們四個,並沒有第五個人在,何況……”他咳嗽一聲,轉向何璧與南宮雪,“若是你們要找人作臥底,會不會找她?”
南宮雪只是苦笑,他既是第一善人,自然不會回答這個困難的問題。
“不會,”何璧卻說了出來,“她是女人,而且太笨。”
楊念晴反應過來,刺他:“論頭腦,男人也未必強多少。”
何璧沒有理她,李游轉過身踱到窗邊,悠悠道:“采jú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清秋佳節黃花遍地,jú花先生也該回到悠然居了。”
半斤殺手(上)
“為什麼要分成兩路?”
淡淡的晨風拂過小徑,溫和的陽光如薄紗般垂下,幾片黃燦燦的葉子擦身飛過,一切都美好極了。
然而此刻,楊念晴滿臉無奈,慢吞吞地跟在李游後面,因為她大清早起床,就發現何璧與南宮雪已先行帶著張明楚的屍體走了。
說到這位救命恩人,根據昨晚的觀察,楊念晴對他的智商是相當佩服的,分析案情很高明,但自己昏倒時,他明知道何璧不會扶,南宮雪來不及扶,他站得最近,身手也夠快,卻仍故意讓自己摔在地上看笑話,跟他同行絕對不是好選擇。
“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詢問多次無答案,楊念晴乾脆不客氣地吼。
李游停住腳步,苦笑:“在下耳朵都要聾了,又怎會聽不到?”
“我們為什麼不跟他們一起走?”
“因為要找jú花先生。”
楊念晴道:“jú花先生是誰?法醫?仵作?”
李游道:“他不是人。”
楊念晴怔了怔,昨晚的事浮上腦海,頓時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李游欣賞完她的反應之後,才慢吞吞地解釋道:“他雖然不是人,卻是個神,第一神醫。”
絕對故意的!楊念晴面無表情道:“神醫神捕閒人善人我都遇上了,運氣是不是很好?”
李游點頭:“能同時遇上四個,你運氣的確不錯。”
跟這種人鬥氣絕對是不智的行為,楊念晴回到正題:“你們想請他鑑定屍體到底是不是中毒?”
“當然是中毒,”李游搖頭,“我們只想知道……”
“想知道他中的什麼毒!”楊念晴快一步轉過彎。
“聰明。”李游繼續往前走,步伐從容。
被誇獎容易,被聰明人誇獎不容易,楊念晴嘴角抽抽,快走幾步跟上他:“可我們為什麼要分成兩路?”
“不明白?”李游嘆氣,“倘若你是那兇手,知道我們要去找神醫問線索,你會怎麼辦?”
楊念晴想也不想就道:“殺神醫。”
李游倏地停住腳步,摸摸鼻子:“最毒婦人心,你很適合做兇手。”
楊念晴道:“過獎,你可以繼續懷疑我。”
“應該是,就憑這句話,我決定完全不再懷疑你了,”李游瞟著她,“你若是兇手,不會不知道jú花先生,更不會笨到想去殺他。”
楊念晴失笑:“看來殺他很不容易。”
李游道:“只比殺我難一點。”
果然禍害遺千年,楊念晴沒說出口:“那麼,兇手會選相對容易的事做,殺不了神醫,可以想辦法毀滅屍體上的證據,我們這麼兵分兩路,暗中監視,是想來個‘螳螂補蟬,黃雀在後’?”
李游搖頭:“你以為我們跟在後面,他會不知道?你若是他,會輕易動手麼?”
楊念晴愣了下道:“那我們跟在後面不是沒必要了嗎?”
“又錯了,楊大姑娘似乎已將我們此行的真正目的忘了。”
楊念晴恍然:“把屍體安全送到jú花先生那裡!他一邊要想毀滅證據,一邊又要留心我們,我們這麼做可以讓他分心,比起全都守著屍體反而安全多了。”
“勉強還算聰明。”
“可他若不是一個人,有幫手怎麼辦?”
“這樣正好可以確定他是否一個人,”李游想了想道,“可能性不大,他行事如此謹慎,總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多一個人就多了一分暴露的危險。”
“聰明!”楊念晴忍不住拍著他的肩讚嘆。
李游看看肩上的手,忽然笑了:“你難道不怕?如此一來,危險的不是他們,反而是我們,或許他會先對我們下手。”
楊念晴立即問:“我可不可以回去?”
“可以,”李游繼續朝前走,“老何原本就交待叫人看著你,不得離開南宮別苑,想來兇手暫時不會回那裡……”
“都已經出來,還是算了,”楊念晴跟上他,“你輕功好,真有什麼事,我們跑快點就行了。”
“我們?”李游忍住笑道,“也對,有個麻煩在,不跑快點也不行。”
楊念晴斜視他:“我是被強行拘留的,你們應該負責我的人身安全,你當我想跟你一起?”
李游道:“但你也絕不會想跟老何一起。”
楊念晴道:“你別忘了,還有南宮公子。”
“你想跟南宮兄同行?”
“當然。”
“可他卻不願意跟你同行,”李游表示惋惜,“誰都知道,第一公子從不單獨與女人打交道的。”
楊念晴噎了噎,低哼道:“他不喜歡女人,難道喜歡男人?”
“此事在下倒不曾留意過,”李游若有所思道,“說不定他果真喜歡男人,下次要記得問一問他。”
楊念晴大步往前走。
李游笑道:“現在是不是很感激我?”
“要跟一個長得疑似色狼的人同行,”楊念晴學著他的樣子笑,“你是不是該同情我?”
李游意外了:“色狼只對漂亮女人有興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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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明淨如天空,淡淡的雲層倒映在水裡,涼風拂過,波紋層層漾起,水底下那些白雲被攪亂揉碎,秋日陽光映照,點點金光跳躍。
小艇上,兩個女孩子面對面坐著說笑,她們是相約出來野遊的。
頃刻,湖上景象突變!
白雲消失,湖底詭異的夜空倒影,漆黑的天幕,疏疏落落的星星,急劇抖動的水面,逐漸傾斜的小艇……
其中一個女孩子落入水裡!
“睿睿!”她眼明手快抓住了好友的手臂,白著臉叫,“救我,快拉我上去!”
……
小艇傾斜,眼看就要翻了,艇上女孩子顫抖著伸出另一隻手。
“小念……”
“睿睿!”
絕望的叫聲里,楊念晴滿頭冷汗驚醒過來,發現外面已是黃昏,她默默趴到車窗上,不去想那個被重複了多次的夢,反而希望面前這一切都是在做夢。
何璧與南宮雪運著張明楚的屍體,走的水路,李游卻決定坐馬車,古代的馬車坐起來並不舒服,楊念晴被顛得渾身酸痛,連連捶腰,又不好說出來,她望著遠處河上的船嚮往了半天,扭回頭,發現李游睡得正熟。
美男睡相很迷人,飄灑的長眉下,那雙漂亮的眼睛此刻正閒閒地閉著,略略上揚的嘴角勾勒出一抹若隱若現的笑意。
從這角度能清楚地看到,那漂亮的長睫正隨馬車顛簸有節奏地抖動著。
楊念晴無聊,索性湊近他細細觀察,確認那睫毛是真的之後,更加好笑,造物不公,把女人最想要的東西給了男人。
見他毫無反應,她不由隨口道:“強,這樣也能睡得著。”
“在下只是喜歡在車上想事情而已。”就在楊念晴發愣的時候,面前那雙明亮的眼睛睜開了,上上下下打量她數十秒,才忽然眯起,露出幾分促狹之色。
楊念晴咳嗽了聲,坐回原位:“原來你沒睡著,在想什麼呢?”
“想三件事,”李游又閉上眼睛,“第一件,倘若在下真睡著了,姑娘準備做什麼?”
楊念晴面不改色道:“準備多看幾眼,你長得太英俊了,不過你放心,還沒到讓我劫色的程度,第二件呢?”
李游對答案沒有意外:“第二件,我們是不是該換成水路,坐船?”
楊念晴聞言暗喜,儘量掩飾激動:“也好,何璧他們走的水路,我們可以離他們更近一些,隨時注意那邊動靜,而且……”她早已想了幾條充分點的理由,鎮定地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