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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念晴搖頭道:“她根本沒見到兇手,也不記得他的聲音,我們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知道得多了,總能發現線索,”李游終於開口,“你又如何確定那人就是兇手,說不定他只是兇手找來傳信的,或者真是張明楚的朋友來訪,也可能是個不相干的人,凡事想得太絕對,就容易出錯。”

    楊念晴不再說話。

    哪知這一瞬間,李游卻想起什麼:“不好!”

    他轉過身,臉色有些發白:“既是派他來,柳煙煙沒有死,他如何會回去!”

    何璧驚道:“不好!”

    話音方落,身形縱起,兩條人影已沒入黑暗之中。

    南宮雪也變色。

    有一種人辦事絕對可靠,只要發現殺錯了人,他就會繼續等待機會,直到將任務完成為止,他怎知道,那人已不必殺。

    他們的眼裡只有任務,從來不會思考太多。

    消失的殺手(下)  

    小院靜極了,頭上,重重梧桐葉互相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

    方才道別的那些女人已沒有一個是活人。

    披著冷風,楊念晴覺得後背涼透了,有些發抖。轉眼間,那個潑辣機靈的美麗女子竟也和她的姐姐一樣,變成了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

    在這具美麗的屍體旁邊,還站著一個人,活人。

    他既完成了任務,為何沒有走?

    楊念晴一眼就認出了他,不由擔心地看向李游。

    李游並不言語,只靜靜地看著那人,昏黃的燈光下,面色似白似青。

    何璧拍拍他的肩膀,看著那黑衣人冷冷道:“你該早些走。”

    “我不必。”那人轉過身來,一雙眼睛陰冷發亮、銳利如劍,不自然地帶著幾分殺手所特有的狠毒殘酷之色,又略略多了些邪氣。

    他看著何璧,咧嘴笑了:“縱然我走,你們也已知道是我。”

    何璧不語。

    許久,李游緩緩開口:“這三年來,你縱然接了生意,也沒有殺過一個無辜的人。”  

    黑四郎看著他:“只因最近報仇的人越來越多,該殺的人也越來越多,我沒有變。”

    “你欠他的?”

    “是。”

    李游握緊了拳頭:“倘若他再叫你殺?”

    黑四郎不再看他,卻垂下了頭:“我就殺。”

    “你到底欠他什麼?”李游火了,“定要殺人才能償還?你難道不知道,凡事有可為與不可為?”

    面對朋友的質問,黑四郎沉默半日,忽然道:“也可以不殺。”

    沒等李游反應過來,他迅速抬起右手,頓時,那柄秋水般的長劍一閃,劍鋒掉轉,反手朝他自己胸口刺去!

    “叮”地一聲,一柄寒光閃閃的刀護在他面前,劍尖正刺在刀身上。

    沒有人比何璧的刀更快。

    李游面色更白。

    “我欠他一條命,”黑四郎扔下手中的劍,淡淡道,“五年前,我殺了‘金翅雙刀’梁金鵬,不慎落入梁家人手裡,許多人都在奇怪,為何我能活著逃了出來。”  

    “他救了你。”

    “不錯,若要還他,只有用命來還,”黑四郎看著他道,“我知道你當我是朋友,不願動手拿我歸案,對不住。”

    說完,他不再理會地上那把劍,轉過身朝院門外走去。

    楊念晴只是不解,其餘三人又變了臉色。

    劍,是殺手的命,有劍才有命。黑四郎的手上如果沒有了劍,便不再可怕,他平生殺人無數,要找他尋仇的人不知多少,只怕他走出這門還不到一天,屍體就已被人拿去餵狗了。

    但如今,他還是將這把跟隨他多年、視同性命般的寶劍輕易拋棄了。

    看著那寂寞的背影,李游的臉已鐵青,他略略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話,想挽留,卻始終沒有吐出一個字,因為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誰也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好朋友走出去送死。

    然而,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許多時候,感情與道義,它們看起來、談起來都是很容易取捨的,只不過到了你真正面對它們的時候,才能體會到這個過程中的那些痛苦與無奈。  

    終於,有人輕輕嘆了口氣:“黑兄且慢!”

    黑四郎站住,並沒轉身。

    南宮雪看著李游搖搖頭,走過去俯身將那柄劍拾了起來,自袖內取出一塊潔白絲巾,仔細地擦拭劍身。

    血跡塵埃盡去,劍身重現光華。

    他緩步走到黑四郎身旁:“這些人命還他該也夠了,眾生平等,黑兄的命還不至如此值錢,怎地做起虧本生意來?”

    修長的手指拈著劍尖將劍遞了過去,目光依舊溫和親切。

    “他不叫你來,也會叫別人來,如此好劍,扔了可惜,這些命既是別人要取的,它還算乾淨,黑兄又何必嫌棄?”

    黑四郎緩緩轉身,看著眾人。

    “南宮兄說的不錯,報恩之劍,還算乾淨,”何璧道,“縱是不乾淨,總可以擦乾淨。”

    風吹過,一片樹葉的“沙沙”聲響起,頭上,幾片梧桐葉翩翩飛下,隨即又在地面摩擦、滾動,發出更大的響聲。

    

    整個小院寂靜無比,檐上的燈光仿佛更加明亮了些。

    燈光里,那雙陰冷銳利的雙眸也變得更加閃爍,能交到這樣一群朋友,你是不是也該為此慶幸與感動?

    終於,黑四郎伸手接過劍:“多謝。”

    南宮雪微微一笑,走回李游身旁。

    黑四郎低頭看看劍,又看看何璧與南宮雪,最後看著李游半晌,忽然轉過身道:“縱然如此,你們最好還是……不要再查了。”

    說完,他走了出去。

    幽幽的風又吹過,四周仿佛響起了無數嘆息聲。

    人,已離開。

    從此,江湖中將不再有黑四郎此人,不再有那個鼎鼎大名、從不做虧本生意的“半斤殺手”,他那劍尖舐血的一生,只有在人們的閒聊中才會偶爾出現。

    “他從來都沒有一個朋友。”幾乎所有人談到他的時候都會這麼說。他這一生只知道殺人,只要你願意出足夠的錢,他就可以替你殺人。

    殺手,是不需要朋友的。  

    後來怎麼樣了呢?

    有人說,他殺人太多,所以他的仇人們想了個巧妙的法子,暗中將他殺了,屍體被卸成了幾大塊,拿去餵了野狗;有的人說,他是被“天下第一神捕”何璧與他的朋友李游捉拿歸案,正法了;也有人說,他終於厭倦了殺人生涯,已經易名換姓退出江湖,還娶了個老婆生了一堆孩子;還有人說,他為了躲避仇人的追殺,隻身逃到塞外荒僻之地去了……

    總之,他的生死去向成了一個謎。

    .

    李游看著門許久,緩緩鬆開拳頭,輕聲道:“多謝。”

    “他可以逃,但他沒有,”何璧拍拍他的肩膀,“這樣的朋友的確難得。”

    “至少以後他不必再做這些事,”南宮雪微笑道,“誰能交上李兄與何兄這樣的朋友,真是運氣,無論如何,他這一生也不會遺憾了。”

    何璧瞪眼道:“你難道不是?”

    南宮雪笑了。  

    李游也笑了。

    看著這幾個親密的好朋友,幾乎令人忘記身邊發生的一連串的兇險之事。

    楊念晴眼神一黯。

    “不要再查了。”想不到黑四郎留下這最後一句話,竟還是想保護那個兇手,究竟是什麼人叫他如此為難?莫非也是他的朋友?或許,有一種朋友永遠值得你去保護。

    只不過,人世間除了感情,還有道義。

    黑四郎雖然走了,但倘若繼續追查下去,兇手為了掩飾滅口,恐怕還會有更多無辜的人被牽扯進去,因此而喪命。

    莫非果真應該放棄追查?幾個人同時想到了這個問題。

    南宮雪有些黯然,看著何璧與李游,目中泛起許多猶豫之色。

    李游皺起長眉。

    何璧目光一閃,握在刀柄上的手反而更緊了些。

    世上善良之人很多,卻也總有那麼一些鐵石心腸的人,他們或許太守原則太不可愛,但他們知道,因為善良和不忍而向邪惡妥協,那麼,這個世上將永遠沒有正義。

    傳說(上)

    清晨,楊念晴被樓下大街上起伏的喧譁聲吵醒。  

    睜眼朝外望,一根濕漉漉、黑黝黝的樹枝橫斜在窗間,還掛著幾滴晶瑩的露珠,如同一幅古墨畫。

    想到昨夜發生的事,楊念晴再也睡不著,起床梳洗過,又站在窗前往外看,樓下街上行人已經很多,此刻是早點鋪的營業時間,包子,餃子,油餅……熱氣騰騰,這種平凡的生活畫面,竟能使人心情變得好許多。

    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楊念晴出門往樓下走,路過南宮雪的門外時,見那扇門居然是半掩著的。

    楊念晴忍不住停住腳步,往裡面瞧。

    南宮雪靜靜地站在窗邊,似乎在出神,雖然只是個背影,但那分天生的貴氣絲毫不減。楊念晴看了半天,更覺得那身溫潤的氣質之下,隱隱另有一種威嚴。

    她敲了兩下門:“南宮大哥?”

    南宮雪回頭見是她,點頭:“小念。”

    楊念晴大方地走進去,本來要隨手將門關上,但想到他是個守禮避嫌的君子,立刻又把門開得大大的。

    南宮雪道:“起這麼早。”

    “發生這麼多事,睡不著,”楊念晴隨口答過,試探道,“南宮大哥好像有心事?”  

    “此事皆從南宮別苑而起,牽扯上許多無辜性命,”南宮雪凝望窗外,輕聲道,“若繼續查下去,我擔心逼得兇手再……”

    果真誠善君子,楊念晴笑道:“南宮大哥這麼說就錯了,兇手不嫁禍給你,也會嫁禍給別人,你是受害者,何必內疚?如果因為怕死人就不查,讓兇手要挾,那些死了的人太冤枉不說,天下兇手豈不都可以隨心所欲殺人了?”

    南宮雪莞爾:“此言甚是,因噎廢食,是我之誤。”

    一個人能有這種發自內心的、悲天憫人的胸懷,已經值得尊敬,楊念晴看著面前這個平易近人的貴公子,有些感動,以前聽說他不喜歡女人,所以沒怎麼主動接近他,可自從昨夜聽到他說的那些話後,她發現,這第一公子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古板封建。

    他沒有武功。然而那縝密的分析、睿智的判斷、廣博的見識、以及平易的作風,足以令人尊敬。

    楊念晴暗暗讚嘆。

    南宮雪忽然道:“今日是我二十七歲生辰。”

    “真的?”楊念晴驚喜,“生日快樂!”  

    驟然聽到這句新鮮祝福語,南宮雪愣了片刻,隨即又微笑了,笑容溫和而略帶憂鬱:“多謝。”

    看著那動人的笑,楊念晴呆了呆,待回過神之後,又故意道:“南宮公子富甲天下,沒什麼禮物看得上眼吧,我身無分文的。”

    南宮雪抿嘴:“如此,你打算送何禮?”

    “你不嫌棄的話,我會想想,”楊念晴一本正經點頭,隨即移開話題,“昨天晚上,我還真被李游嚇到了,從沒見到他那麼難過的樣子。”

    南宮雪道:“黑四郎是李兄的朋友。”

    楊念晴道:“他不動手,兇手還是會殺那些人的,當然他這樣算是幫凶,在我們那裡也屬於犯罪,不過你們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吧,有恩必報,他沒有逃走,就算是自首,已經很難得了。我只是想不到何璧那樣一個神,也有通情達理的時候,若不是他攔住,黑四郎一定沒命了。”

    “何兄也是李兄的朋友。”

    “你也是他們的朋友,”楊念晴道,“要不是你那番話,這個結不會那麼容易解開,你可別謙虛。”  

    南宮雪笑而不語。

    楊念晴反倒黯然:“我也有個好朋友,我們一起長大的,很要好。”

    南宮雪道:“人生難得知己。”

    楊念晴搖頭道:“那天我和她一起去湖上划船,我不小心掉進了湖裡,她伸手拉住了我,可是我怎麼也爬上不去,那船……就要翻了。”

    想到當時的情景,她微微側過臉,用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清的聲音說道:“她掰開了我的手。”

    房間陷入沉寂,只聽見樓下喧鬧聲。

    南宮雪看著她許久,忽然道:“你知道邱白露兄弟。”

    楊念晴一愣:“jú花先生。”

    “是不是覺得他很不夠朋友?”

    不知道他為什麼提起這個,楊念晴想了想,還是點頭說實話:“他竟然趕你們走,生怕你們煩他一樣。”

    “但我們不會怪他,”南宮雪微笑,“只因為,他從來沒有為別人看過屍體,願意為我們破例,已經很難得。”  

    楊念晴道:“可是……”

    “可是若要他用自己的性命來救我們,他不會願意,”南宮雪目光柔和,聲音清晰,“沒有誰規定,朋友一定要用他自己的命來救你,是不是?”

    一言點醒夢中人,楊念晴心中豁然。

    “說得對,不一定要肯為你捨棄生命的才是朋友,”她點頭道,“生死關頭,一個人活下來總比兩個人都死的好,其實我也不想她陪著我送死的,就是不知為什麼會怪她。”

    南宮雪微笑:“倘若是個毫不相干的人,你就不會怪她了,只因人們對朋友總是比對外人更苛求些。”

    楊念晴道:“苛求也不是壞事,說明朋友在他心裡還是比別人重要啊。”

    要找完美的朋友,只能證明這個人的自私,自我,那他恐怕一輩子也不會找到,真正的朋友不是讓你使用的,朋友之間更應該互相理解與包容,只要他沒背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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