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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戶流水?”岑戈問。
“他跑運輸的錢進進出出的實在太頻繁了,也沒什麼大額匯款。就是……”言青拿出了一張複印件,“定期存摺這裡,去年到今年,三筆2000元的存入,存入日期的前後三天,他的活期存摺里都沒有支取。他妻子說,他的錢都由他自己打理,不可能是從妻子那裡拿的。我覺得,他每次運輸都收現金。不過……一枚腎臟聽說能賣幾十萬,2000的運費是不是有點少?”
“僅負責把臟器從郊區運到市區,不可能得到太多的錢。”岑戈靠在椅背上,目光匯聚在桌上某一點,若有所思,“有的販.毒人員托下線將毒.品通過火車運往另一個城市,每次僅支付五萬元作為報酬。”
言青一笑,“五萬不少了。”
“運毒一旦被抓,就是死罪。運輸人體器官被發現,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比運毒風險小,自然報酬也少。”岑戈頓了頓,言歸正傳,“你說電話亭附近交通頭到了夜晚視線很差?這是突破點。聯繫那個轄區的偵查所,我要知道近幾年內那個區域發生過什么小案件,卻因為攝像頭的關係一直沒有結案。”
“這是……?”一旁的凱利不解地問。
“除了我們內部探員,誰知道那個攝像頭在夜晚只是個擺設?除非打電話之人曾在那裡遇到什麼事,通過探員之口得知攝像頭的情況。”岑戈找出區域地圖,“這種沒有夜視功能攝像頭一直不更換,最大的原因就是附近沒有交通信號燈,也沒有居民小區,在這裡發生的小案件應該不多,找出來,或許有收穫。”
言青點點頭,帶著凱利走了。
商鴻朗因為這兩天一無所獲,有些垂頭喪氣。岑戈抬眼看看他,“沒有查到任何關於換腎手術的信息是意料之中的事。”
商鴻朗眼巴巴地看過來,還是很不高興的樣子。
岑戈許是坐乏了,站起來走出獨立小辦公室,走到落地窗邊活動活動筋骨,“法律規定,腎臟、心臟移植等等涉及人體器官更換的手術前,供患雙方的身份證、戶口本、戶籍證明、捐贈同意書等等都必須經過審查。在這種嚴格的規定下,一個來源不明的腎臟如何通過醫院正規的手術渠道放進患者體內?”
“這麼說來換腎手術是偷偷摸摸進行的?”商鴻朗的眉頭舒展開,“對了,你一開始就知道查不到,為什麼還要查啊?”
“不單要查換腎手術,還要查醫療器械、藥劑供應商。”岑戈笑了笑,“否則我和你去就行了,為什麼帶上莫法醫?”
商鴻朗一臉恍然大悟,“我說你們倆在醫院裡嘰嘰咕咕的幹嘛呢,原來是調虎離山……呃,不對不對,聲東擊西。查到什麼了?”
“還在統計和對比。”岑戈賣個關子,“另外那組查得怎麼樣?”
“沒消息。”商鴻朗計上心頭,故意說:“北郊是個好地方啊,空氣好,綠化好,兩個年輕人一邊查案子一邊踏青,欣賞山清水秀的大好風光,難免慢一點。”
岑戈轉頭望了一眼窗外,又回頭問他,“37℃,烈日當空。踏青?”
“……我肚子有點疼,去趟廁所。”商鴻朗假裝沒聽見,捂著小腹快步走出辦公室。
接近傍晚時,莫景平來到辦公室,懷著幾分壓抑不住的興奮,第一句話——“韞安醫院!”
“什麼?”正在重看監控視頻的商鴻朗積極地搶過他手裡的一疊資料。
莫景平快走幾步,站在岑戈的辦公桌前,雙手撐著桌面,“我們本地的這十幾家有能力做器官移植的醫院大多醫用設備、器械和部分藥劑都由某幾個公司長期供應。我對比了近五年的數據,韞安這所私立醫院每年的手術量只比這幾家三甲醫院少20%,但購進的手術室耗材、藥劑是比那些醫院多10%左右,你們看——”他從商鴻朗手裡抽出一份複印件,“0號PDS滑線、0/5滑線、潘氏引流管、岳氏墊、雙J管……這些都是泌尿外科手術會用到的,當然,這是出貨單顯示的內容,韞安醫院的進貨單據肯定存在造假。”
“多出來的部分用在什麼地方……”岑戈沒再說下去,一方面是因為大家心知肚明,另一方面是聽見門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有人禮貌地扣了扣敞開的門,只見霹靂哥和趙蘇漾站在門口,岑戈頷首,他倆就一起走了進來。岑戈見了趙蘇漾,眼中又浮上些笑意,上下打量她一番,卻一言不發。
趙蘇漾知道他什麼意思,故意晃了晃包著個創口貼的食指,意思是——我除了這個小傷口,可沒再破皮見血。
“北郊那些診所就不提了,別說摘腎了,連解剖耗子都不行。倒是有個衛生院,我們進去看了,沒有像樣的手術室,他們唯一能動的手術就是拔智齒。”霹靂哥捂著腮幫,曾經差點被智齒整死的他心有餘悸,“本來是一無所獲的,後來,小趙——”他很得意地雙手伸向趙蘇漾,好像在邀請她跳個舞似的,“她提出一個很有價值的問題。”
“什麼問題?”岑戈挑眉,眼中笑意不減。
笑點低的霹靂哥撲哧笑了,“她問:‘相親講個男女一見鍾情,配型可沒那麼容易,知道你需要腎,就一定能立刻找到一個能配上的我?’所以,我忽然意識到,流浪漢不是在別人需要腎臟時才去街上抓回來的,而是本來就呆在某處,就好像一些黑中介圈養供體一樣,一旦配上型,馬上手術。小趙真的很聰明!”
“不是聰明,‘配型’這個關鍵詞讓我聯想到骨髓捐贈,先有一群捐贈者提供血液樣本,才談得上配型。等需要造血幹細胞了,再滿大街找人去驗血,怎麼來得及?”趙蘇漾不懂什麼謙虛,就實話實說。
岑戈聽了,想起了失而復得,卻又得而復失的岑凝,眼睫一沉,虛望著低處,四周似乎圍繞了一層壓抑暗黑的霧。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評論小紅包送給 沉默的魚
查資料查得眼睛疼~最近掉頭髮好嚴重嗚嗚嗚
☆、32|死魂靈(4)
記憶的片段就像破碎的鏡子,每塊稜角都是那樣鋒利。
“哥哥,我總不愛讀書,現在真的不用再去學校了……”大熱天,病房裡岑凝戴著口罩,眼睛彎彎的好似在笑,卻又那麼悲傷。
“哥,你請假這麼久不去上班,不會挨罵的?以前你連我的生日都趕不回來一起過!”岑凝拉著他的手,撒嬌地問。
“哥哥,為什麼你和爸爸媽媽都配型失敗,其他人卻成功了?‘他’是我們的親戚嗎?”岑凝眼中興奮難掩,又是好奇又是感激。
“爸爸、媽媽、哥哥!我去上學啦!”身體恢復了的岑凝重新背上書包,以前總不愛上學的她竟然出奇地期待和雀躍……
“小凝失聯了!岑戈!你馬上回家!”
“請問——您是國家緝毒局行動一處的岑戈嗎?……這裡是陵州偵查局……我們在穗山附近發現一具女屍,經過鑑定,確認其為失蹤的岑凝。”
“拉住他!不要讓他看屍體!!”“岑戈!請你出去!這裡交給法醫!岑戈!你一直以來的自持呢?!”
“請你冷靜點!聽我說!是槍殺沒錯,但跟你曾經拘捕的女毒販Anemone是否有關還需要核實!這樣的事……”“岑戈你回來!岑戈!岑戈!”
“小戈,你媽她受不了這個打擊……現在情況很不好。爸爸身體還頂得住,你放心。”
“岑戈,你要離開緝毒局?聽著,你去了陵州偵查局會直降三級成為普通探員,岑凝案是不是Anemone報復還沒有定論,就算是普通兇案,作為親屬,你也參與不了。失去你是我們緝毒系統的損失!”
“小戈,爸爸輾轉問了很多人,岑凝案並非掛在陵州偵查局,而是直接移送刑偵總局,國家緝毒局也介入了調查,所有調查進展暫時都不公開。岑凝的去世,可能比我們想像得複雜一些。”
……
霹靂哥沒注意到岑戈的表情,繼續說:“住在附近的居民告訴我們,要說能安頓什麼乞丐、流浪人員的地方,就是收容所。他們說北郊有個純公益目的的收容所,是個慈善機構,市里一些沒良心的人經常偷偷把棄嬰扔在那個慈善收容所門口,他們撞見好幾次。”
岑戈定了定神,看向葛霹靂——他說的這個線索很重要。
餘光瞥見站在一邊的趙蘇漾,她雙手背在身後,似乎當年捐獻造血幹細胞一事只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即使提到了骨髓捐獻,也從未在後面加一句“我曾經如何如何”。真正的善良大抵如此,不強調自己做過的善事,因為那些善事對於她來說就是極普通的一件小事。
“你說不要打糙驚蛇,我們就偷拍了幾張照片回來。”霹靂哥掏出手機,找出幾張照片。
樹叢簇擁下,幾幢白色貼紅磚邊小樓聳立,低矮的紅磚圍牆上掛著幾幅兒童手繪宣傳畫,圍牆內也是一片鬱鬱蔥蔥,黃色的半圓形的拱門上方一行字——
益慈愛心救助收容中心。
很長的名字,一旁還圍繞著幾隻和平鴿裝飾圖案。
岑戈抬手,示意商鴻朗查一查這家慈善收容所的相關資料,他自己則在網頁搜索欄里鍵入“長寧益慈愛心救助”兩個關鍵詞,果然看到了一排新聞。如《長寧市首個由慈善基金會建立的“益慈愛心救助收容所”用地審批通過》、《長寧市嚴整流浪動物,益慈愛心救助收容中心歡迎市民免費領養》、《益慈愛心慈善基金會會長董佳益談收容中心孤兒、棄嬰領養現狀:仍不容樂觀》……
“董佳益……”岑戈望著屏幕,低聲重複著某條新聞中出現的人名,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
“對,董佳益!”商鴻朗查到了一些資料,站起來說,“這個收容中心的出資人和名義上的負責人就是他。他是重益機械的董事長,數年前白手起家,今年剛好‘男人四十一枝花’。長得嘛,比較一般,但是家產過億,絕對的黃金單身漢啊……”
大家都覺得,商鴻朗沒成為八卦記者是娛樂界的一大損失。
岑戈等他自顧自嘰嘰咕咕地說完,才開口:“說重點。”
“呃……”商鴻朗抓抓後腦勺,“他開辦的這個收容中心八年前開始運作,和市區其他收容所一樣,收治一些受傷、生病的流浪動物,另外,因為一些人把棄嬰扔門口,他們裡頭有個小型的孤兒院,對此我們市電視台還報導過,裡頭大概十來個孩子,最大的也才六歲。對益慈的報導都挺正面的,不過,有些網友在城市論壇里反映,每次碰上市容檢查,乞丐、流浪人員會暫時安排在收容所,益慈也是其中之一,等檢查過了又放回去。因此,我不負責任地揣測一下,益慈想截留一兩個乞丐什麼的下來,不是沒機會的。整個北郊,最有能力和財力收留流浪者、弄個手術室的地方就是益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