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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聞自己的母親死在這裡,布阿托臉上出現了一絲悲傷,他慢慢站起來,望著前方發呆。

    “老康,你不是帶了繩索嗎?天亮之後把我放下去看看,或許能找到什麼重要的線索。”岑戈指著斷崖對康振說。

    “有點危險……”康振勸告他。

    岑戈走到布阿托面前,“為了確定一些事情,我必須下去。這斷崖到底多深?底下有水嗎?”

    布阿托好一會兒才回神,回答道:“沒水,都是石塊,還有蛇。不深,但掉下去肯定沒命的。”

    現在離天亮還有好幾個小時,康振也等著光線足一些好拍照。

    趙蘇漾有點困了,靠在樹幹上昏昏欲睡,忽然,一件衣服罩在她頭上,只聽岑戈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包好,免得又被什麼蟲子咬了,不得不塗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郭一琴硬塞進書包的麵包蛋糕和零食派上了用場,深夜蒼穹下的野餐,還是第一次。布阿托曾在這裡手刃了不少攬達,始終處在警覺狀態,谷來半倚在石頭上打起了瞌睡,手裡還捏著半個沒吃完的麵包。  

    蟲鳴使得四周更顯靜謐,間或還有幾隻螢火蟲在遠處飛舞,明明滅滅,好似野狼時開時闔的眼。

    岑戈本就高大,外套可以從趙蘇漾的頭罩裹到腰間。畢竟睡得不安穩,她有時從瞌睡中醒來,偏頭看到岑戈還坐在身邊,跟她靠著同一個樹幹,就能安心繼續會周公。

    晨曦已至,嬰冢沐浴在晨光中,荒涼而肅殺。趙蘇漾醒來的時候,康振已經在找繩索的固定點,岑戈將安全掛鉤分別扣在左右肩上的連接處,腰間已經穿戴好了繩索固定圈。她揉揉眼睛,遠遠地對他喊了句:“岑戈!你自己注意點!”

    他轉身,遙遙點一點頭。

    一切準備完畢,岑戈和康振最後一次調試對講機後,被緩慢地放下斷崖。他在下面呆了十分鐘,一直很安靜,大家都有點緊張,直到康振的對講機響起一陣電波聲,隨後傳來岑戈的聲音“完畢”,大家才舒口氣。康振和谷來又合力將岑戈拉了上來,他手裡拎著一把沾著乾涸血跡的斧頭。

    康振接過斧頭,欣喜地說:“這就是兇器!”

    “發現疑似博擦屍體,手部皮膚沒有紋理和光澤,整具屍體呈綠色,根據這幾天的氣溫推算,已經死亡至少四、五天。當然,具體死亡時間還得法醫去認定。”岑戈掏出數位相機,將屍體臉部特寫放大給布阿托辨認,布阿托是個老花眼,認真看了好久,點了點頭。岑戈接著說:“目測,有搏鬥傷痕。左臂傷痕多於右臂,左掌繭多於右掌,博擦是左撇子。”  

    正在翻看照片的康振一愣,“可是那幾具屍體……”

    “對,那幾具屍體致命傷都在右邊,顯然不是一個左撇子所為。博擦也不是兇手,他可能是第四個被害人。”岑戈一邊解下身上的裝備一邊說,“兇手故意把我們的目光引到失蹤的博擦身上,想洗脫自己的嫌疑,甚至不惜將自己恰好疾病去世的奶奶吊起來混淆視聽,又或者,普羅的猝死也跟兇手有關。”

    “是幾瓦?!”趙蘇漾不禁瞪大眼睛。

    “雖然暫時不清楚幾瓦的真實動機,但就種種線索上看,他的嫌疑上升至第一位。”岑戈回答,“幾瓦不能說話,這為他自己提供了最好的掩護,他通過父親告訴探員關於博擦現身的線索,希望我們轉而去調查派系爭鬥史,他似乎料定布阿托不肯輕易把真相說出來,能拖延許多時間,即使我們最後問了出來,也找不到博擦。因為博擦已死——從屍體腐爛情況上看,博擦和讓索麻、岩姑里死於同一天。除了他,村里沒有人向探員們提起關於博擦的線索,如果他不是兇手,為什麼把一個已經死了幾天的人說成是嚇死他奶奶的‘神秘人’?”  

    “居然是他……”趙蘇漾喃喃道,早前一琴就胡亂猜測幾瓦是兇手,誤打誤撞,最後是她贏了。

    岑戈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用水洗了洗手,然後對谷來說:“幫我問問村長,幾瓦的母親究竟怎麼死的,或者,他是否有其他重要的親人、戀人、朋友意外死亡?”

    布阿托摸著鬍子想了一會兒:“別的我實在不清楚……我在家裡見過他奶奶普羅幾次,聽她的口氣似乎要求我母親辦什麼事情,帶來一些東西當做酬謝。幾瓦的阿媽是難產死的,唔,年紀比較大了麼,難產也是正常的。生的是個女娃,也沒什麼用,不知為什麼這麼拼命。”

    趙蘇漾聽了這話,真想撿起塊石頭砸過去。生了個女的,就沒什麼用,不值得生,那生個男孩,就值得母親豁出命來?

    康振說:“普羅很有可能找讓索麻要求占卜男女。”

    岑戈接著問:“在占卜男女過程中,讓索麻和岩姑里各自負責什麼樣的工作?是協作占卜,還是各自為政?”

    布阿托又出現了一絲遲疑,也許是想到那副手銬,嘆了一聲,說:“我母親負責占卜,而岩姑里則負責配藥……唔,就是落胎藥。”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評論小紅包送給 阿安

    桃爺今天買了個包包哦呵呵~~~獎勵勤奮的自己==

    ☆、23|罪與罰(5)+入V公告

    “啊!”趙蘇漾一拍手,“所以讓索麻被挖去了眼睛、砍去了手,岩姑里被剖腹!這都是跟她們占卜男女的行為相對應的啊!”

    “罪孽啊……何必!”谷來都情不自禁地搖搖頭,又是痛心又是不解地看著布阿托,又或許,他看的不是村長一人,而是整個男丁至上的覡族。

    長久以來根深蒂固的重男輕女思想形態影響著整個族群,這種意識形態並不起始於派系鬥爭,如若他們將女子視為並肩作戰的戰友,就不會只把女人當做生養的工具。他們之中可能誕生婦好、花木蘭、穆桂英,只是這樣的女戰士早已化為污血長埋地下。

    等到入夜,沿路的毒蜂再次歸巢,幾個人才返回了神曲村。一組探員直奔吾敦的住處捉拿幾瓦,一組探員回酒良市運來若干防護服,以便應對毒蟲和毒蛇等等,白天也可以往返嬰冢。

    探員們趕到吾敦的住處時,幾瓦在燒水準備為吾敦擦洗身子,他怎麼也想不到探員這麼快就查回他這裡,本就不能說話的他亂叫著反抗了幾下,就被摁在地上制服了。  

    後院用來砍柴的斧頭是新的,探員們搜遍了家中大大小小的柜子也沒有找到卜算神的像,他們家根本就沒有供奉卜算神。達坦的攝像機一直沒有找到,幾瓦非常頑固,對探員們的詢問和比劃通通置之不理,吐口水、做侮辱性手勢,活像個瘋子。

    嬰冢來回一趟,一天兩夜睡不到四個小時的岑戈在一邊冷眼旁觀,在他看來,幾瓦有心機但心智仍很幼稚,就像個處在叛逆期的孩子,犯罪前經過一些思考但不夠縝密,破綻很多,只能用謊言彌補,神曲村幾乎與世隔絕的環境和全族人協商一致的隱瞞給他許多掩護,但凡這裡多幾個攝像頭、覆蓋通訊網絡,他的很多行徑馬上就能被拆穿。

    閉塞落後的文化終究會帶來禍患,法制意識的淡薄使得這些人感覺不到屠殺後的恐懼,再封閉的民族也需要普法,再原始的部落也需要促進同外界的交流。

    趙蘇漾掛著兩個黑眼圈,不停打哈欠,還是堅持站在一邊看探員們翻箱倒櫃地搜尋攝像機。一琴得意滿滿,因為嫌疑犯跟她最初亂猜的一模一樣,回去可以叫兩天前還自鳴得意的老友好好請她吃頓大餐。

    當幾瓦大吵大鬧地將口水吐往岑戈站的方向時,岑戈轉身走向掛著他母親遺像的那面牆,伸手向谷來要了一個打火機,左手取下遺像,右手點火。  

    幾瓦發出痛苦的狂叫,終於停止了吐口水的行為,伸著雙手好像要撲過去搶救母親的素描肖像,但被幾個身強力壯的探員拽得只能原地跺腳。

    火苗離遺像邊角僅幾公分,只要岑戈右手微微往上一抬,幾瓦母親唯一的肖像畫就會毀於一旦——以前趙蘇漾就覺得,他拿捏人心過於狠毒了。

    幾瓦啊啊大叫著,他似乎知道探員們在找什麼東西,他指著院子裡的柴火推,做著挖掘的手勢。

    幾個機靈的探員奔到後院,十幾分鐘後,他們搬開柴火,挖地三尺找到了一台損壞得很嚴重的攝像機,一看就是被人用石頭或者榔頭之類的狠狠砸過,鏡頭碎了,機身也扭曲了。裡頭的存儲數據能否恢復,得交給技術科碰碰運氣。

    這台攝像機是證據鏈最有力的一環,可以說,誰藏匿它,誰就是兇手。

    吾敦不是沒聽說過村里這幾天發生的大事,當他知道始作俑者是自己的獨生子後,整個人驚訝又悲傷,癱瘓在床的他吃力地抬起頭往下撞著枕頭,流著淚絕望而淒涼。

    等他的情緒稍微平復一點,探員們問出了幾瓦母親茶奈的過往和死因。

    吾敦和茶奈結婚時,派系鬥爭正進入尾聲。茶奈和所有覡族女人一樣被要求一定要生一個男丁,一方面能為族人增加戰鬥力,另一方面也為家中增添的勞動力。  

    茶奈每次懷孕,吾敦的母親普羅就找到讓索麻和岩姑里為她腹中的孩子占卜,前三次的結果讓他們失望,茶奈懷孕三次,被迫流產三次。岩姑里的落胎藥藥效快而狠,服下之後一天之內腹中“女胎”就會死亡流出。但落下的到底是不是“女胎”,誰也不知道,大家只是堅信占卜的結果,絲毫沒有意識到占卜男女也是讓索麻和岩姑里兩位大占卜師的經濟來源。她們會不會為了錢財胡亂落胎,誰也沒有細想。

    兩年之內三次流產讓茶奈的身體出了問題,後幾次懷孕就算沒有吃落胎藥,踮腳抬手曬衣服或者走路稍微快些,竟然也會自動流掉。這種症狀就是習慣性流產,這樣的女人即使懷孕也很難順利將孩子懷到足月。

    普羅非常著急,他們家本來就不顯赫,現在不能為族人添男丁,更加會被人看不起。茶奈又一次懷孕後,她求讓索麻為胎兒占卜,證實這一胎是男孩後,她不再讓茶奈起身。茶奈為了保胎只能每天躺在床上,連上廁所都十分小心。無奈躺了十個月後,一個男孩順利出生。

    家人都非常高興,給男孩起名“幾瓦”,在覡族語言中就是“順利”的意思。

    可大家漸漸發現,這個孩子聽不見,也說不出話。  

    並非落掉了女胎,下一胎就一定是男孩,並非生了男孩,就一定身體健全健康。諷刺的是,讓索麻和岩姑里家後來出生的幾個男丁,也有各種各樣身體上的毛病,不是不會走路就是智力低下,連阿爸阿媽都不會叫。

    這是罪孽,這,也是懲罰。

    幾瓦生得太不容易,茶奈心中有愧,儘管吾敦和普羅對不會說話的幾瓦不太喜愛,可茶奈作為母親,給予了幾瓦最大的關愛,一路陪伴他成長。

    派系爭鬥結束後,族人不再要求女人一定生男丁,但重男輕女的思想如同深厚的地基般不可動搖。普羅認為,家中還應該再添一個男丁,於是和吾敦一起逼著年近四十的茶奈再次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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