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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大安和包金生一愣,一喜,鬆了一口氣,看了看剩餘四個同事,本想再多說些什麼,然而最終因為事不關己而打算先走一步。
人心就是這樣,本來是同一戰壕的戰友,因為兩個人忽然得到了“免死金牌”,就不再站在同一個立場,只想著明哲保身——這是岑戈分裂保安“同盟”的第一步。
剩下四個保安局促不安,岑戈略嚴厲地將他們一個個打量過去,目光在每個人臉上至少停頓十秒,無疑,這讓他們更加芒刺在背,表情各異。
岑戈隨即說了第二段話:“如果你們反應的‘水銀’事件為真,那麼向你們投毒的就是你身邊站著的某個同事。‘他’現在正裝作義憤填膺的樣子,掩蓋他想用別人的命要挾上級物業公司漲工資的扭曲心理。”
保安們大吃一驚,面面相覷,本來站成一排的幾個人互相退開了一些,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對方,眼中寫滿了恐慌和憤怒,再無心思去諷刺打擊探員們。常菀的死不足以引起他們的同情心,只有事關切身利益尤其是生命安全的時候,他們才可能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然而,直接把溫度計里的水銀吃下去的危害性遠遠小於吸入水銀蒸汽這一點,岑戈沒有說。
保安們互相打量完,陷入了怪異的沉默中。
三言兩語,把原本“統一戰線”的幾個保安挑撥得互相不信任起來,為了找到是誰投毒,他們接下來肯定要互相揭短,提供意想不到的證據。
趙蘇漾驚嘆地抬頭看了看岑戈,他要燒幾瓦母親的遺像時她就發現了,他拿捏人心非常狠毒,但又不過分低劣。
果不其然,四人各自被詢問後,說了一些對他人很不利的話。
李光說,莊俊是最缺錢的,因為早幾年他老婆跟人跑了,他一個人帶著女兒小芝,小芝因為胎里不足,患有很嚴重的哮喘,治療費開支比較大,因此他除了當保安外,還兼職推銷一些保健品。
莊俊說,別看武興祿一本正經的模樣,其實是個大.色.鬼,經常偷看一些不堪入目、十分重口的視頻,有時擠公車來上班還會向他們炫耀自己偷摸女孩.屁.股的“光榮經歷”。他多次想找機會跟常菀攀談幾句,可是人家壓根兒不怎麼搭理他。
武興祿說,甄達強最愛道人是非、占小便宜,常菀的身份、她男人是誰、大約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離開都是他觀察出來的,還用某天曾良言是否會來跟他們打賭過,輸了卻不認帳,吝嗇得要命,並曾經說過“那個狐狸精總有一天要完蛋”這樣的話。
甄達強說,李光是個賭棍,一天不賭就渾身難受,經常跟康大安去外面打麻將,一個晚上有時輸幾百有時贏幾百,但通常入不敷出,還向他們借過錢。最經常抱怨工資低,發現壺裡有水銀那次,就是他帶頭去找物業鬧。
四人暫時留在旁邊的監控室里,探員們則走到外面開小會。
“在別人嘴裡,你永遠有是非,任何一點小事都有可能被人無限放大到足以傷天害理、謀財害命的程度。”曾因舍友中毒而被認為是兇手因此有過深切體會的趙蘇漾有感而發。
商鴻朗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對岑戈說:“照這樣看來,最急著用錢的其實是李光,首飾也好,現金也好,都能直接作為賭注。”
趙蘇漾搖搖頭,“武興祿很有問題,既然他上下班是搭公交車,想必公交站離我們小區應該不太遠。他們交班的時候就快下大暴雨了,即使要等待,也該選擇小區門口或者公交站台才是,為什麼他非去了一個沒有人的路邊?”
岑戈沉默著,始終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四個人都沒有有力的不在場證明,只有逐個擊破,才能不冤枉無辜。他細細回想著案發現場的一切,那個空間在腦中慢慢被還原,凌亂的物品、常菀的屍體、保安們的證詞……兇手近在眼前,什麼才是決定性的線索?
“莊俊和武興祿一樣,也沒有人證。”商鴻朗提醒道。
趙蘇漾自言自語道:“要說人證,其實誰都沒個絕對的不在場證據……”
“我出去走走。”在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岑戈站起來走出門去。
趙蘇漾捂住嘴,瞪大眼睛問:“他是嫌我們吵麼?”
商鴻朗嘿嘿一笑,“是‘嫌我們吵’,但‘我們’中不包括你。”
一群剛買菜回來的大嬸大媽瞅見一些身穿制服的探員進進出出,聚在空地上帶著各種表情嘰嘰喳喳,孩子的哭鬧聲、笑聲,女人們的低語彙聚。岑戈路過她們身邊時,一個眼尖的看見他掛在胸前的工作牌,攔住他問:“你們是不是來調查那個小狐狸精被殺掉的案子?那個賊到底抓沒抓到啊?”
這一問,讓大家都湊了過來,團團圍住岑戈。
“那小狐狸精太招搖了,開個外國車,帶那麼多項鍊啊戒指啊,那小腰扭的,招人恨。是不是大款老婆僱人殺的啊?”“不是搶劫犯嗎?那就那個丫頭傻會給陌生人開門,換作我,嘿!”“哎我說,你們可得快點抓住那個賊,效率這麼低,我們這些天到了晚上都不怎麼敢出門,出門的時候兩道門都反鎖,身上都不敢多帶錢!”
離開一個吵鬧地卻陷入另一個更吵鬧地方的岑戈不但沒有覺得困窘,反而好像受到什麼提醒似的,忽然抿唇笑了一下,望著一群中年婦女,頷首道:
“謝謝你們,那個‘賊’很快就會被抓住。”
說罷,他飛快走回辦公室,打了幾個電話確認了一番,然後走進監控室,來到四個保安面前,看住其中一人,說:“你留下,其他三人可以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評論小紅包送給 IRISあ非晚
謝謝大家的關心,原來二狗是長牙了
現在已經恢復正常體溫
☆、51|藥(4)
跟進來看個究竟的商鴻朗、趙蘇漾等人小小地驚訝了一番,眼睜睜看著三個保安帶著舒心又茫然的表情飛快離開了。
莊俊一個人站在對面,望著陸續出去的同事們,臉色有點兒發青,但又漸漸漲紅了,嘴唇張了又合,顯得有些緊張。最後,他不自然地抿了抿唇,看向地板,似乎在做無聲的抵抗。
岑戈對身後幾個轄區所的探員使了個眼色,他們轉身出門,房間裡只留下他、商鴻朗和趙蘇漾。
“坐。”岑戈說,先禮後兵,軟硬兼施是他問訊的風格。莊俊原地拖了把椅子出來坐下後,岑戈遞了一小瓶礦泉水過去,交接時故意挨了一下他的手,發現有點涼,心裡頓時明白了八.九分。
想逃跑的人四肢血液會回流到腿部,做好撒腿就跑的生理性準備,因此手部溫度降低,但持續不久。
門口站著個商鴻朗,外頭還有好幾個探員,岑戈一點都不擔心莊俊能夠順利跑路。他清清嗓子,問:“莊俊,我再問你一遍,大暴雨那日晚10點到11點,你在哪裡?”
莊俊回答:“下大雨了,我在躲雨。”
趙蘇漾靜靜站在一旁,預感接下來莊俊會被岑戈問得啞口無言、錯漏百出。
果然,岑戈下一句指出了莊俊的答非所問:“我沒有問你在做什麼,我問——你在哪裡。”
莊俊的眼神遊移了一下,“西洋二路。”
“西洋二路。”岑戈重複了一遍,忽然笑了一下,好像聽到什麼笑話似的,“你確定?”
這一笑,把莊俊搞得更加緊張了。只見他吸一口氣,放大了音量,“嗯!”
“那條路目測400米左右,你在哪個位置?”
“快到路口有個刨冰小店,那天早已關門了,我就站在鐵皮屋檐底下,風很大,我半邊衣服都是濕的。”
“沒人經過看見你在那兒嗎?”
“有一兩輛車,但是我不可能記得人家車牌號,他們也不見得能看見我。”莊俊說話順溜許多,但眼神看上去總不那麼單純無害。
岑戈像跟人聊天似的,“我聽說那天晚上10點25分開始到凌晨1點左右,西洋二路因暴雨發生嚴重內澇,水能漫過人的膝蓋。這麼重要的事,你為什麼不提?”
“這事提了也沒用。”
“你怎麼知道沒用?”岑戈開始咄咄逼人。
“操.你媽的!你們要懷疑我,我說什麼都沒用!”莊俊忽然暴怒大吼。
岑戈不為他的怒氣所動,“西洋二路地勢非常低,一個邏輯思維正常的本地市民在暴雨天都不會選擇走那裡,即便一兩輛不明路況的車輛開過,路中間時一定熄火或者掉頭。這些細節,你為什麼不說——因為你根本沒從西洋二路經過,不知道那裡內澇,你要回家,除了西洋二路,還有仁和北路、方厝巷可以走。之所以選擇西洋二路,是因為你覺得在那個時間,那條路沒什麼人,沒人看見你躲雨也算合理。人.流量比較大的仁和北路、方厝巷要找出一個人證不難,難的是讓這個人證在那個時間段看到根本不在那兩條路上躲雨的你。”
“放.屁!”莊俊的情緒完全失控,“老子走的就是西洋二路!摩托車也熄火!最後一路推著回去的!但就是沒人看見!老子有什麼辦法!你們這些狗探員!抓不到人就隨便懷疑老子!操.你%$#*&^……”
“其實西洋二路那晚並沒有內澇……”岑戈一句話,打斷莊俊不乾不淨的咒罵。
趙蘇漾翻個白眼,唉,岑戈的謊言才真是令人防不勝防啊。
“而是出了一起車禍——普通追尾,但兩個車主脾氣都很爆,不顧大雨打起來了,頭破血流被送進醫院。這麼熱鬧的事,你如果還沒看見,不是眼睛有問題就是智商有問題。”岑戈淡定地望著莊俊,“別再編了,謊話越多,嫌疑越大。”
“你——”莊俊一副.日.了狗.的表情,從暴怒中又陷入了沉默。
岑戈放慢了語速,“聽說你女兒身體不好,如果你能有份工資更高的職業,你們倆不會過得這麼辛苦。”
莊俊冷笑一聲看向他,眼中儘是諷刺,“少跟我來這套,你們這些衣食無憂的狗探員怎麼會真正明白我們的疾苦,吃香喝辣、披金戴銀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世界上還有很多連飯都沒得吃的人?有錢為什麼不捐掉,要拿去買房買車,住大房子開豪車時想到窮苦人家的孩子,怎麼還住得下去!”
商鴻朗被莊俊一口一個“狗探員”給惹毛了,指著他反駁道:“別人錢再多也是自己賺來的,世界上窮人那麼多,因為別人窮、富人就不能享受勞動成果,非要把財產捐出來才是高尚?捐不捐是別人的自由,你憑什麼道德綁架?”
莊俊白了他一眼,一副懶得跟他爭辯的表情。
趙蘇漾心裡一直有個疑惑,岑戈為什麼知道莊俊是兇手?沒有不在場證據的明明有四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