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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多年了,岑振說到這件事,語氣中還有責備。
這些往事,岑振都沒忘,岑戈更是歷歷在目——女毒梟Anemone潛逃時雙方發生槍戰,對方四人當場被擊斃,特別調查隊則五人不同程度受傷,行動總長官全冀琛受傷最重,被迫截去一條小腿。
“每個人心裡承受能力不一樣。”岑戈對自己的“光榮過往”不以為意,轉移了話題,“剩下的屍塊被找到的希望渺茫,除非兇手自己指認。電鋸切下頭顱,身體是否也被如此對待還是個未知數。目前掌握的證據還太少,死者生前是否遭到過脅迫、毆.打、強.jian等等,我們都不知道。這種情況下,心理分析能起到的作用有限,何況我們兩個不是這方面的專家。”
“也是。”岑振拍拍自己的腦門,看了看腕錶,起身,“物檢那邊還在研究幾枚鋼針,我過去看看。奔波幾天,你回去休息吧。”
說罷,他微笑地對趙蘇漾點點頭,徑直走了出去。
“我看你挺擅長心理分析的。”趙蘇漾一隻手撐著下巴,笑眯眯地看著岑戈,“揪人家的小辮子你最厲害。”
岑戈聽了,輕笑一聲,眼中有不同於工作狀態時的神采,“我這就給你點厲害瞧瞧。”話音剛落,他伸手揪住她的馬尾辮,順勢傾身吻了一下她微張的唇。
趙蘇漾輕推了他一下,這下子才很緊張地抬頭四處找是否有監控。忽然,她的手機突兀地震動起來,一看,似乎是網站編輯的工作號。她跑到外面接起,只聽網站責編嚴肅地說:
“怪力妞,你正在更新的文,我看了看存稿,建議你最好把情節改一改,免得惹麻煩。”
趙蘇漾常駐發文的網站有嚴格的審核制度,人氣越高的文,審核力度越強。存稿先由責編審核,以便及時修改,發文後輪到專審人員進行評看,以免一些作者利用血.腥.暴力色.情的情節吸引讀者。趙蘇漾是網站的老作者了,很無奈地問:“不和諧嗎?”
“跟別人的文有點雷同,我怕到時候讀者說你過度借鑑或者直接說你抄襲,在論壇或者文下掐你,影響不好。”
“怎麼可能呢……”趙蘇漾愣住了,她的存稿是根據現在跟蹤的“四人頭案”,難道其他作者也看中了這個新聞,同一時間改編成了小說?想到這裡,她頑固地說:“如果是撞梗,完全沒必要改。我是根據時事改編的,既然是真實事件,那大家都有改編的權力,不存在什麼雷同抄襲呀。”
責編看來有點急了,“我不知道你說的真實事件是什麼,你的稿子和人家三年前就完結的一個短篇的前幾章基本一樣,都是兩男兩女莫名其妙自殺,有跳河死的、上吊死的,還有被人給悶死的。不同的是,人家寫的是那四個人心理有問題,喜歡在網上直.播自殺過程,還叫人拍下來;你寫的是四個人都偷偷鑽進過一個古墓,出來沒幾天一個個都死了,還沒寫結局。”
趙蘇漾久久沒有說話。
“怪力,聽得見嗎?餵?餵?”責編以為信號不好,反覆問。
“那篇文叫什麼!那個作者是!!”她忽然急切地問。
“叫《絕路直播》,作者是……蒙昧時光。他寫的幾乎都是長篇科幻,懸疑的不多,而且近一年多沒新坑。你真沒看過?算了,你去看看,看完趕緊把你那情節改了啊,至少別一模一樣啊。怎麼回事你……真是的。”責編說罷,就掛了電話。
趙蘇漾站在走廊上,前方是一面白牆,牆上明明什麼都沒有,但在她看來好似寫滿密密麻麻的信息——三年前的文,四個死者和四人頭案的死者死因出奇相似,且有一個關鍵詞“自.殺”。
一些兇手在殺人之後還覺得不過癮,有時會去看看網絡上關於此事的評論、回到案發現場回味一番或者將過程寫成日記、小說。這個案子的兇手也是這種人嗎?
“蒙昧時光”——是兇手還是知情者?
會議室的門鎖轉動一下,岑戈走了出來,趙蘇漾欣喜地轉身向他走去,沒頭沒腦地就說:“三年前有個文,叫《絕路直播》!裡面的情節跟現在咱們查的案子幾乎一模一樣!”
岑戈發現,她是個福將,有時能在不經意間給案子帶來一個新的突破口。只見她急吼吼地又鑽進會議室,找到電腦飛快地在網站上搜尋作者和標題,先喊了一聲“找到了!”,繼而又飛快地嘆道“怎麼鎖文了”。
這可難不倒她,盜文網站多的要命,平時她最恨這些侵權的網頁,現在卻很輕易地在一個盜文網上找到了蒙昧時光的所有作品。
《絕路直播》篇幅不長,只有三萬字,說的是一個網友在微博上說自己要自.殺,起初沒人關注,直到他被懸掛的屍體出現在最新的一條微博上,大家才譁然一片。網友們一邊翻閱此人過去的微博,一邊指責發照片的人見死不救,道德淪喪。誰知沒過幾天,又一個網友說要自殺,大家將信將疑,因為有上一次的教訓,這次大家好言相勸,希望挽回一條性命。然而,十幾小時後,該網友的屍體被人從池塘里撈出來的新聞出現在他的微博上。
網友們因此沸騰了,覺得這不是炒作,而是殺人直播。
各方網友和黑.客主角努力查找“兇手”,可還是阻止不了另外兩個人“直播自殺”,一個上吊身亡,一個被人捂住口鼻而死,死前都面帶微笑,一副視死如歸的從容。這讓網友們覺得非常恐怖,懷疑背後有邪教或者毒品支持。
最後,經過黑.客主角和他手下團隊的破解,發現四個微博帳號都經同一個IP登陸過。他們找到了“兇手”,得知四個死者其實互相都認識,他們都因為生活不順,有嚴重的抑鬱症,卻渴望干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於是想出了自殺直播這種奪人眼球的方法。“兇手”按照他們的意願拍下各種自殺的過程後放到網上,引起大眾恐慌。
“兇手”的結局文中沒有寫明,作者蒙昧時光的意圖似乎不在如何懲治這個法盲的“兇手”,而是想對網友們的力量讚頌一番,體現“眾人拾柴火焰高”的中心,文章連載的那年,也是“微博”這種新媒體剛剛盛行的一年。
“太像了……”趙蘇漾看完後,喃喃自語,“蒙昧時光在文中對‘兇手’的描述非常少,‘兇手’落網也就一筆帶過,他很刻意在迴避追責這個問題。‘兇手’給人的感覺很蒼白,他為什麼要幫助四個人自.殺也沒交待,沒有偶然性和必然性,好像隨便抓了個人出來承擔罪責似的……”
她停了下來,忽然捂住嘴,“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寫作風格,我這麼評價別的作者的文是不是很雞婆……”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評論小紅包送給 湯湯湯
☆、60|少年維特的煩惱(3)
“自.殺直播——我們這個案子的兇手沒有這麼做,分屍、埋屍,他意圖掩人耳目而不是昭告天下。 ”岑戈一邊走向電梯一邊說,話鋒一轉,“但這篇文章和案子一定有某種關聯,想辦法聯繫上蒙昧時光。”
趙蘇漾眼珠轉了轉,幾步跟了上去,“我問問編輯,能不能儘快找出蒙昧時光註冊時的真實姓名和證件號。不過,我也不是白幹活的,你打算怎麼報答我?”
她說這話時心裡想的是這裡有沒有什麼地方美食,像烤鹿肉那樣好吃的,要挾岑戈請她大吃一頓。
而岑戈在電梯口停下時,先是上下打量她一番,輕咳了一聲,壓低聲音說:“我回房間洗個澡,今晚……任你處置。”
趙蘇漾幾乎要噴出一口老血,岑戈平時正經得簡直就是禁.欲系標兵,怎麼現在越來越沒個正形?看來男人和女人的思維方式確實不太一樣。她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也壓低聲音道:“你可洗乾淨了哦,我沒那麼好敷衍。”
岑戈一眼看出她的毫無誠意,這下子卻還是佯裝不知,只是輕聲提醒了一句:“但願我們說的是同一件事。”
趙蘇漾也乾脆裝傻,回酒店房間打開電腦,一邊修改前頭的稿子一邊求她的責編幫忙把蒙昧時光的註冊信息發給她。然而,網站是有保密制度的,作者的個人信息不可能三言兩語就透露給別人知道。被逼無奈的趙蘇漾只好向責編說了自己目前的職業和正在跟蹤的案子,許諾調取檔案通知明天就會發過去。
責編大吃一驚的同時,還是堅持了原則,一定要看到來自特案組的調檔通知才肯發送註冊信息。趙蘇漾面子不夠大,只能等待明日。
時間過得很快,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趙蘇漾摸摸咕咕叫的肚子,發了條十分高冷的信息給岑戈。
“你不是任我處置嗎,怎麼現在還不到位?”
信息發出去不超過半分鐘,他就回了一條。
“開門。”
趙蘇漾跑過去開門一看,他堵在門口,條紋針織衫、深色長褲加一件黑色外套,沒有一絲“任你處置”的誠意。趙蘇漾一笑,調侃他:“穿得這么正式,我都不好意思對你下手了。”
“要不我先脫了?”岑戈挑眉。
趙蘇漾做個鬼臉,回頭拿了自己的包,學著當地人的口音道:“啥也甭說了,今晚就陪我吃飯逛街去吧。”
“正有此意。”
“哦,是嗎?”趙蘇漾明顯不信。
岑戈腳步一頓,“看來是我不解風情,你有別的意思?”
“我可沒有!”她矢口否認,“分明是你有!”
“是,我有。所以,你打算怎麼辦?”岑戈再反將她一軍。
“我不理你。”趙蘇漾蠻橫道。
“真不理我?”岑戈揚起一邊唇角,“本來還想帶你去密婺市區吃頓好的,既然你不理我,我們就此分道揚鑣,我去市區,你在對面路邊攤吃點什麼,早早休息。”
“吃獨食是可恥的。”趙蘇漾主動過去牽著他的手,“我就陪你去一趟,呃……以免你被陌生人拐騙走。”
“誰拐誰還不一定。”
是啊,明明就是你被他拐騙走了啊。
☆☆☆
第二天,網站收到了特案組發來的調檔通知,同時,安全部也給網站負責人打去了確認電話。不多時,網站技術部門將一份蒙昧時光的註冊信息傳給特案組郵箱。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蒙昧時光(真名為鄧星楠)的常住地是國外,十二歲時就全家移民了,近十幾年來,他回國的次數屈指可數,四個死者出事的那年,他根本沒有過出入境登記。只能說,他親自作案的可能性為零。
即便如此,情節如此巧合,鄧星楠可能也是個知情者。
顧不上時差,趙蘇漾一個越洋電話打了過去,鄧星楠的聲音聽上去還蠻有磁性,問及三年前他寫的《絕路直播》,他說,靈感完全來自於一個早已被國內網監部門封掉的論壇,叫“達瓦扎俱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