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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戈一停,轉身,“我有。”
她受寵若驚,慢慢地蹲下。
如此一來,岑戈的目光更加居高臨下,“你在做什麼,嗯?”
“做一項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做的運動。”
“什麼?”
“抱大腿。”趙蘇漾做大哭狀抱住他一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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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H實業集團總部設在長寧市東,近幾年上鏡率超高,還有一部職場愛情類電視劇在這裡取景。趙蘇漾和屈旌出差後,特案組剩餘四人忽然來到總部直接對宋幽燁進行問詢。
宋幽燁正準備開會,見到四個“不速之客”闖入,自然不怎麼高興,看了他們的證件後,表無表情地接待了他們。和資料上描述得一樣,他長相陰柔,眉宇間有些戾氣,不知是不是當慣了一把手的緣故,他那種不怒自威的氣質讓人不敢輕視。跟付經綸預想得一樣,他什麼問題都不回答,直到一個黑西裝自稱是集團法律顧問的男子走進來,他才有開口的意思。
他的目光掃過特案組每個人,“董佳益先生與我並不熟識,我公司和他名下慈善基金的資金來往純屬業務需要,至於他拿那筆錢去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與我無關。”宋幽燁鎮定自若,絲毫不見普通嫌疑人的驚慌,“現在社會上有種壞風氣,打著慈善的名義騙捐。董佳益落網前,我一直不知道他也是這種人。我聽說他已經入獄,不知道你們來找我問捐款的事究竟是何用意。”
付經綸沒有理會他冠冕堂皇的說辭,“這些年,宋總的產業從陵北省擴大到整個陵州三省,別人對你讚譽不斷,但我聽說過一些傳言——曾經發生過幾起工人意外身亡事件,最後都不了了之。”
宋幽燁一臉難以置信,“不知道你們是正經探員還是八卦記者,僅憑傳言就跑到這裡向我求證。小歐——”
他的法律顧問應了一聲,向特案組幾個人解釋道:“你們說的傳言是對宋先生和我們YH實業集團的惡意重傷。我公司進行基礎設施建設時確實發生過工人傷亡事件,但完全按照法律要求進行鑑定和賠付,相關資料我一會兒就找出來給你們看。”
“你見過這幾個人嗎?”江湖威忽然將幾張受害女子照片在宋幽燁面前,想看看他的反應。
宋幽燁皺著眉頭看了一遍,“這些又是誰?”
法律顧問小歐馬上說:“各位探員,不知你們究竟在調查什麼案件。宋總一向潔身自好,不可能和這麼多名女子有牽扯。你們這種問詢的方法是很唐突的,我們有權向陵州偵查局反應。”
本就缺乏決定性證據,這次問詢本該淺嘗則止,付經綸使了個眼色,大家心照不宣。長相最和氣的龐公平笑道:“我們只是常規詢問,耽誤了宋總開會也有點不好意思。我們先走一步。”
宋幽燁沒有任何鬆懈表情,冷厲地望著他們走出辦公室,偏頭對小歐說:“將你剛才提到的幾分證明材料發給他們,不知道什麼不得了的案子要勞動兩個一級探員和廉政公署監督員一起上門。總之,要做到滴水不漏,不要對我和我公司的聲譽產生任何不良影響。”
“我明白。”小歐點頭。
江湖威上車後,嘆氣道:“我們這次幾乎什麼都沒問出來。”
“早就知道問不出什麼。”付經綸一笑,“我就是來見識一下宋幽燁是不是真的和我想像得一樣。”
江湖威一愣,急急問道:“此話怎講?”
“系列案兇手的心理素質絕非普通殺人犯所能及,面對我們忽然的造訪,‘他’不可能表現得驚慌失措甚至錯漏百出。宋幽燁表現得非常鎮定,你們發現沒有,他的目光波瀾不驚,再有教養的人見了我,難免多看一兩眼,而他……至少我沒看出他在我身上花的時間比你們多。這可能說明兩點——第一,他的心理防禦機制告訴他,現在不是打量我的時候;第二,他的克制力非常強,是個很難對付的人物。”付經綸一邊思考一邊說,然後笑了笑,“呵呵,我是個研究心理學的,看的東西都從本專業出發。希望小趙和屈旌回來能帶來決定性證據,這樣,我們就不用對宋幽燁旁敲側擊了。”
羅優蕊由衷地說:“從表面上看,宋幽燁和那個連環案兇手真是不沾邊,他給人的感覺就是冷漠和疏離。在我看來他什麼都能得到,何必費心思做那些變態的事情來取悅自己?”
付經綸搖搖頭,沉默地望著窗外,過了一會兒,才語重心長地說:“人性和人心很複雜。一個人究竟要什麼,看表面是絕對看不出來的……”
☆、101.雙城記(4)
趙蘇漾、屈旌和岑戈動身去了陵北省。和預想得一樣,重新走訪受害者的親友難度很大,前幾個死者因為是失足婦女,親戚們都諱莫如深,甚至有人覺得她們該死,兇手是在幫他們清理門戶。她們曾經攬客的街道早就重建或翻修,曾“並肩作戰”的同行們更是銷聲匿跡。當年負責登記失蹤案的探員們說,由於當時重視度不高,監控設備有限,家人來報案時連她們具體的失蹤時間都搞不清楚。
屈旌輾轉打聽出,第七個死者A小保姆的原僱主鍾先生一家現已搬家到一個新小區,對於探員時隔多年的再次來訪,鍾先生非常驚訝,愣了許久後才說:“怎麼,這麼多年了,人還沒找到?”
“當年你說付了工資後,她就離開了。她是否告訴你,下一步準備回老家還是接著找一戶人家當保姆?”屈旌翻閱著破舊的登記簿,問。
鍾先生搖搖頭,“我忘了。既然都結束聘用了,她要去哪裡我們管不著啊。”他說罷,看了看堵在門口的屈旌和趙蘇漾,又越過他們看了一眼後面的岑戈。
岑戈清了清嗓子,趙蘇漾讓出個空,他上前一步,“她在你家負責照顧誰?”
“主要是我媽和我兒子,我和我老婆工作都很忙。”
“工作表現怎麼樣?”
“一般吧,所以她要走,我們也沒挽留。”
“她離開之後你又請了幾個保姆?”
“呃……後來就沒請了……”
趙蘇漾發現,岑戈忽然停止發問,看著鍾先生笑了一笑。幾秒之後,他說:“鍾先生看上去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應該不至於絲毫禮節不懂。雇用了兩年多的保姆要走,連對方下一步要去哪裡都不過問,不合情理。小保姆因為什麼原因離開你家,想必你最清楚。”
“你……你說什麼?”鍾先生壓低聲音問。
“我們表明身份後,你臉上的驚訝表情太做作,持續時間過於長。其實,真正驚訝的表情只能持續一秒左右,超過這個時間的要不是聯想起了別的事,要不就是刻意把驚訝表現給別人看而顯得自己無辜。”岑戈面無表情地戳穿他,“你早就從當年的某個探員口中知道她已遭不測,為了避免惹禍上身你編造了謊言或者……掩飾了一些真相。”
鍾先生後退了一步站穩,臉色由青轉紅。
岑戈語氣軟了下來,這是他常用的戰術:“我們知道你跟她的死毫無關係,但她從你家離開之後去了哪裡對案件來說很重要,請你配合。另外……時過境遷,我們只需要你提供線索,不會追究當年是對是錯。”停頓幾秒,他又說:“如果你拒不配合,堅持隱瞞,我們偵查局問詢室里見。”
“唉!”鍾先生重重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走出來,小心地關上門,“當時我也是鬼迷心竅,見她長得還不錯,對她有點幻想,她發現後沒拒絕,我就……我就控制不住了,我老婆一直都不知道。她後來竟然想叫我離婚,跟她結婚。我怎麼可能?我好歹也是知識分子,她就是一個鄉下丫頭。她說她懷孕了,我嚇死了,叫她去醫院,她死也不去,還說要告訴我老婆。我為了穩住她,就叫她去外面躲幾天,我回來談離婚,其實我是回來湊錢先讓她把孩子打掉再說。可是等我把錢湊好,也聯繫好一個在醫院的熟人後,打電話給她,就再也聯繫不上了。”
岑戈出馬,果然非同凡響。趙蘇漾趁熱打鐵:“她躲在哪裡?”
“她跟了我之後,膽子也肥了,心也大了,人也嬌氣了,出租房不住,小旅社不住,非要住什麼大酒店,我就給了很多錢讓她自己去找。我真的不知道她到底躲哪裡去了,我好不容易讓她離開我家,不想再把她招回來。後來,過了很久,探員來問我時,我怕惹禍上身,就沒說這些。現在想起來,她就是騙我的,她——根本沒懷孕!她拿了我那麼多錢,早跑了!”鍾先生咬牙說,“經過這個教訓後,我潔身自好,不想再惹什麼么蛾子了。”
“我們明白了。”岑戈低聲說,停頓一下,又開口:“鍾先生……”
“什麼?”鍾先生些許防備地盯著他。
“我們公務在身,不多談了。你……好自為之。”
鍾先生再次一愣,抿著嘴不知在想什麼。
離開鍾先生家,屈旌有點好奇,“岑隊,你那句‘好自為之’好像有什麼含義?”
“他說自己在小保姆事件後潔身自好,然而,我看他的臉泛著油光,臉色青黃,明顯不是那麼回事。他現在應該是個骨灰級的嫖客,所以我想提醒他,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說罷,他發出一聲嘲諷的冷哼。
趙蘇漾心想,誰在你面前能有點隱私?她清清嗓子,說:“小保姆沒有馬上找到下一個僱主,更沒有回老家,她當年就在本市躲著,等著‘轉正’。在這個過程中,她不幸遇到了兇手。大酒店……她如果真的住在大酒店裡,為何探員們沒找到住宿記錄?所以,她到底躲在哪裡,是個突破點。”
說罷,她認真地記在本子上,一些關鍵字標上波浪線,許是怕自己忘了,還特地在旁邊畫了個指著關鍵字的小人。連大她一輪的屈旌都覺得,這傢伙認真起來可愛極了,怪不得岑戈那麼喜歡她。
三人馬不停蹄坐上去陵中省祥安市的動車,候車時去往千樟市的一趟動車剛進站,趙蘇漾打趣道:“看!去我老家的車!我這算不算半個‘三過家門而不入’?”
“算,回去申請通報表揚你。”屈旌難得大笑。
到站後打聽一番,第八個死者B某公司白領當年的男友堅輝早就娶妻生子,女兒都上幼兒園大班了。談及當年,下班後獨自接女兒放學的堅輝顯得有些憂傷。為了讓調皮好動的女兒不打擾他們的談話,他和趙蘇漾等三人來到距離最近的麥當勞,帶女兒去了遊樂區後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我們大一就在一起了,畢業了背井離鄉留在同一個城市互相扶持。我真的很愛她,所以很寵她。她一吵架就說要分手,動不動鬧出走,每次我都徹夜出去找她,好幾次差點被車撞。”堅輝閉上眼睛,當年的一切讓他十分痛苦,“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周五,我陪重要客戶喝酒,很晚回去,她簡訊我,說是什麼相識幾周年紀念日,我真沒辦法拋下客戶陪她過,更何況這本就不是什麼很重要的日子。我們在電話里就吵了起來,我喝多了頭暈,掛了她的電話。我那回真生氣了,為了買房子我賣命陪客戶,她總是不理解。所以,回家後發現她不見了,沒像以前一樣出去找她。之後……我就再沒見過她。探員問我她離家出走時穿什麼衣服,帶了什麼東西,我都不知道,還是他們一屋子翻翻找找才確認她哪件大衣哪條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