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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戈的手肘撐在桌面,握拳抵在自己下巴,目光仍在屏幕上,似乎還在計算些什麼,“抄襲事件的始末我不清楚,無法下結論。但可以肯定的是,接受採訪時她在說謊。”
剛才被點名的商鴻朗點點頭,“雖然我知道大多數女演員面對醜聞一定不會說實話,可我還是想知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這則新聞播放到現在不過四分鐘,她接受記者採訪的畫面大約出現了兩分鐘,期間她一共碰了五次鼻尖。她極力表現出痛哭流涕的模樣,然而她的淚水僅僅只是在眼眶中打轉。人在極度悲傷大哭時是無暇顧及自己形象的,只有試圖掩飾真相和說謊時才會不由自主遮擋口鼻處,摸、揉鼻子是最直接的動作。剛才,我懷疑羅子無事獻殷勤,他雖不承認,可也下意識去揉了鼻子。”岑戈似笑非笑瞥了一眼羅子,羅子無奈地撇了撇嘴。
說話間,屏幕上的簡又藍又揉了揉鼻尖,擠出幾滴眼淚。
岑戈接著說,“受了委屈被人質疑,因為急於解釋和辯白,對方問題都沒問完可能已經開始反駁。可是,簡又藍並沒有。記者提出的問題很尖銳,甚至具有攻擊性,她卻停頓思考了將近4、5秒才作答,這不是在澄清,而是編造。記者的問題是要她拿出證據,她答非所問,回答的是自己寫書、出版的過程。審訊時,我們通常詢問嫌疑犯不在場證據,有的嫌疑犯避開這個問題,轉而回答自己的興趣愛好或者同受害人的關係。凡是迴避問題左右而言它的,都是說謊。”
商鴻朗興奮地插嘴:“對了,還有眼球轉動的方向!左下角才是說真話。我們在刑偵大培訓時知道了這個方法,審訊時屢試不慡,等他們眼球轉對方向了,才是坦白從寬!”
“Low逼,抄襲別人的書還不承認,真不要臉。跨界才女,一沒跨好就摔坑裡了。”“說謊都說得那麼假,可見演技也不怎麼樣,沒有戲拍了吧,靠抄書來賺人氣賺錢,是有多窮啊哈哈哈!”“人品如戲品,以後絕不看她拍的劇,一生黑!”食堂小妹們議論聲又起,這個話題也在這些嘰嘰喳喳聲中慢慢平息。
對女明星壓根兒不感冒的羅子解決完了夜宵,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對岑戈說:“其實,我是有事求你,明天不是有個嫌疑犯要押回來嗎?聽說那人的嘴又臭又硬,怕沒那麼輕易交待同夥的去向,你能不能幫著問一問?我……有點私事得去趟陵南大學,怕審訊拖得太久耽誤我趕動車。”
大伙兒都知道,羅子情路坎坷,前年和女友吳雪璐領了證,岳母嫌他在州立偵查局刑偵中心重案組工作又忙又危險,硬是不讓他倆辦婚禮,非要他調去陵南大學所在的嘉華市,且不能再在重案處。
陵州分陵北、陵中和陵南三個省,吳雪璐研究生畢業後就留在陵南大學當輔導員,離州立偵查局所在的陵中省長寧市大約400公里。他們夫妻倆兩地分居,聚少離多,聽說羅子已經遞交了調往嘉華市立偵查局普案處的申請。
和羅子同一隊的著名富二代金鵬忿然道:“出什麼事了?你岳母又想出什麼么蛾子為難你?這次叫你回去談判是要車還是要房?糙他娘的XX!坐什麼動車!老子的保時捷911送你,開嘉華去亮瞎那老妖婦的眼!”
羅子擺擺手,“跟那個老妖婦……啊不是!跟我岳母無關。雪璐告訴我她帶的那個年段有個學生死了,初步排除了意外身亡,可能是自.殺或者謀殺。她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事,現在忙得焦頭爛額,壓力很大。”
“陵南大學……”岑戈似乎想起點什麼,低語了一句。
“怎麼,你也聽說過那順口溜?什麼‘春風又綠江南岸,陵南的美女看不完’……”剛才還義憤填膺的馬上金鵬換了副色迷迷的嘴臉,用肩膀撞了一下羅子,“帶上我唄?”
羅子沒理金鵬,“岑戈,看在哥給你留了個鹹鴨蛋的份上,答應不答應哥?”
岑戈望著桌上原封未動的鹹鴨蛋,揚了揚唇角,“我有個條件。”
☆、3|傲慢與偏見(2)
說實話,大家都不知道為什麼岑戈的條件會是要跟羅子一起去陵南大學。金鵬暗搓搓揣測,岑戈想去看美女,被大家全票否決,並遭到強烈鄙視,因為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樣是個花心大蘿蔔。Anyway,第二天,本該花大力氣審訊的嫌疑人在岑戈面前潰不成軍,不到半小時心理防線全線崩潰,交待了同夥的藏身之處和銀行帳號。大家感慨地說——
不愧是緝.毒一線出身,再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都抵擋不住岑戈大神恩威並重,幾句話四兩撥千斤,每次他一進審訊室,就自帶“前方高能預警”標籤。
嘉華市,陵南大學。
作為陵州排名靠前的重點本一院校,陵南大學地處嘉華市大學城南,毗鄰陵州最大的淡水湖——加蘭湖,校內風景秀麗,校外海一樣寬廣的加蘭湖波濤起伏,湖水澄藍,楊柳依依,是遊客到嘉華市旅遊必去景點之一。
趙蘇漾站在位於五樓的宿舍門外,宿舍門口拉起了黃.色的警戒線,自前天傍晚向蔓的屍體被發現後,除了探員外,外人一律不能進入。她的生活用品和財物都在宿舍里,昨晚在學校招待所將就睡了一晚,上午的論文答辯自我感覺一團糟。
更糟糕的是,因為和向蔓的關係並不融洽,她成為了謀殺向蔓的嫌疑人之一。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很多同學在根本沒弄清楚真相的情況下將扣扣簽名改成了“謝舍友不殺之恩”。
許是為了跟他們對抗,趙蘇漾馬上把簽名改成了“在別人眼裡,在風雨里,獨自混.蛋著,簡單牛.掰著。”
幾年前,滬州的昌華大學發生過一起大學生中毒案件,兇手就是死者的舍友。兇手利用專業之便將N-二甲基亞硝胺溶進舍友的飲用水中,導致舍友中.毒後搶救無效死亡。那時,“防火防盜防舍友”變成熱詞,“謝舍友不殺之恩”一句調侃也怪異地火了。
趙蘇漾沒有見到向蔓的屍體,不知道她什麼死狀,聽別人說,向蔓也是中.毒死的。至於中什麼毒,怎麼中.毒的,恐怕只有探員和法醫知道。宿舍進不去,所有東西都是物證,暫時一個也不能拿出來,包括手機充電器和保濕面霜等等。她微微嘆了口氣,按照手機簡訊提示,去了宿舍樓二樓活動室。
現在這間活動室變成了探員的臨時問詢室,專門接待和向蔓之死有關或者是知道內情的人。
作為舍友,向蔓死的當晚,趙蘇漾就被問過一次了,手機為什麼關機、和向蔓之間有什麼矛盾之類的問題她回答得幾乎嘴唇生繭。
她只不過想專心臨時抱佛腳,為了避免偷懶刷微博看豆瓣,才關機了一天。她怎麼會知道向蔓竟然死在宿舍,而發現屍體的幾個同學連同樓管輪番給她打電話,然後很不負責任地傳說她殺人後畏罪潛逃了。
沿著階梯走下活動室一路,遇到不少同學和學妹,她們避之唯恐不及的動作間,還夾雜八卦和探究的目光,似乎她已然是個殺人犯,只是還沒有被關起來而已。
“吳導。”離活動室門口還有幾步遠,趙蘇漾見輔導員吳雪璐和兩個面生的男人站在那兒,就悶悶打了個招呼,低頭走了進去。
有羅子在身邊,吳雪璐心裡踏實不少。“剛進去那位是向蔓的舍友趙蘇漾,她說昨天自己一早就去了圖書館,去之前向蔓還沒起床。我聽探員說,那時向蔓已經死了,不可能起床了,具體死亡時間他們沒告訴我。蘇漾目前是重點偵查對象,聽其他宿舍的學生說,她倆曾經大吵過一架,蘇漾還摔了向蔓一巴掌。唉,我真不敢相信我們年段會發生這樣的事!”
“進去看看。”岑戈話音未落,人已經推開了虛掩著的門。
“餵……”羅子來不及拉他,只能無奈地對吳雪璐說,“岑戈這人就是這樣,不管是不是他手下的案子,是大是小,只要有空就跟,並非熱心腸,就是冷冰冰的往旁邊一站跟幽靈似的。有些重暴力犯殺人不眨眼,私下跟我們抱怨,見了那小子就發毛,感覺說什麼都是錯。”
“他破案很厲害嗎?”
“挺厲害的,三十不到,一級探員,還是刑偵大學客座教授,一年總要開個五六次的講座。”
“結婚了嗎?”女人關注的重點果然和男人不同。
“啊?呃……沒有。”
“女朋友有嗎?”
“沒聽說。應該沒有。”
“那……有男朋友?”
羅子無語地擦擦額頭的冷汗。
活動室里負責問詢的嘉華市刑偵中心三個探員阿東、小丁和小王見忽然闖進來一個陌生男人,心裡一惑。
岑戈掏出證件,亮了一下,偵查局的金色標誌下,五顆銀色星星表示著探員等級。五星是最高級的一級探員,在大家的印象中要拿到這個等級至少得40歲。三個探員任務在身,反正都是自己人,也沒多說什麼,就開始了問詢。
岑戈慢慢踱到三個探員身後站定,直直看向對面的趙蘇漾。她的頭髮向後梳成一個簡單的馬尾辮,皮膚很白,更顯得嘴唇嫣紅。一雙杏眼微微上挑,睫毛長而濃密,目光卻清冷稍顯不耐煩。
也許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趙蘇漾抬眼瞅了瞅他,一時有點不解,上下打量一輪,又移開目光,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嘴角微微向下一撇。探員還未發問,她就開口道:“向蔓真不是自.殺?她到底中什麼毒了?是老鼠藥嗎?能把一個人給弄死,可不是什麼普通的玩意。高.毒類的老鼠藥市面上很難買到。普通人想買有毒製劑,首選就是農藥店。據我所知,現在農藥店裡賣的那些標了‘高.毒’的農藥,不喝到一定的量根本毒不死人。”
說罷,她沒心沒肺地盯著探員們看,似乎很想知道答案。
跟一些刻意保持沉默的嫌疑人相比,趙蘇漾顯得太過“不低調”了。正要開口的阿東愣了一下,繼而虎著臉說:“現在是我們問你,不是你問我們!我們問什麼,你答什麼。”
趙蘇漾好像沒聽到似的,“她是什麼時候死的?是我在圖書館複習期間,還是我起床之前?幾點?”
岑戈眼裡浮起些笑意,嫌疑人這般咄咄逼人,相信這些探員一時也懵了。
“午夜12點到1點之間。”阿東非常挫敗地說。
“也就是說我起床的時候她都死了大半天了!”趙蘇漾不可思議道,感覺全身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小王順勢問:“所以,你午夜12點到1點之間在做什麼?”
“正準備睡覺。”見他們不說話,因為被同學們當成嫌疑犯而倍感不慡的趙蘇漾就自己說下去:“毒可不像電視劇上面演的那樣,吃完之後無聲無息人就掛了。那些毒性猛烈的化學製劑可以在十幾秒鐘內讓人死亡沒錯,但這種東西第一店裡不會賣,第二實驗室管理得很嚴格,誰用了,用了多少都有記錄,事後還要清點剩餘劑量。普通點的毒,或者被毒蟲毒蛇咬了,中毒之後人會非常痛苦,比如口渴、燒心、嘔吐、傷口或者內臟劇烈疼痛、呼吸困難,不可能連一句‘救命’或者慘叫都發不出來。那天晚上她不到十二點就上去睡了,我沒聽見她發出什麼叫聲,連在床上痛苦掙扎的聲音都沒有。她中的毒,一定不是什麼普通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