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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瓦扎是土庫曼國的一個小村,附近有豐富的天然氣資源,其中一個天然氣坑被點燃,火焰從未熄滅過,遠遠看去好似地獄之火在燃燒,因此被人們稱為“地獄之門”。
“達瓦扎俱樂部”——“地獄之門俱樂部”,這個論壇里的會員都是一群號稱對生活絕望,找尋和研究如何赴死的人,整個論壇氣氛壓抑邪氣,帖子更是找不到一絲正能量,充滿著對人生的質疑和生命的漠視,關於某地某人自殺的新聞轉發比比皆是,底下是一片羨慕和稱讚聲,三觀極為扭曲。
這些會員想離開世界的起因五花八門,有的讓人匪夷所思。比如,打.飛機時被長輩逮個正著、臉上某個痔上長出一根黑毛卻被父母警告不能剪掉、偷偷飼養的流浪狗咬了小孩被其父母要求賠錢,覺得很沒道理……更多的則是一些常見的挫折和煩惱,比如成績差、欠債、失戀等等,當然,也有一部分抑鬱症。
這個論壇不是獨立的,和國外的幾個類似論壇保持聯繫,註冊會員還可以通過友情連結去到國外的論壇交流(如果懂得他國語言的話)。鄧星楠是偶然從朋友那裡得知他所在的國家有這麼一個獵奇的網站,從友情連結中又發現了藉國的“達瓦扎俱樂部”,就好奇地進去看。
註冊達瓦扎俱樂部需要邀請碼,他當時閒著無聊,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弄到一個邀請碼。
鄧星楠說,俱樂部里自.殘直播很受追捧,也最多人展示。當然,也有許多自.殺帖,發帖人號稱當日要赴死,並準備好一切,拍照片給大家看,此後再沒出現過,不知真死假死。其中幾個帖子被管理員加精置頂,出現在論壇首頁,供大家學習和膜拜。
這幾個帖子就是他小說的原型。和小說中寫的一樣,幾個號稱要自殺的人都請來一個見證人,將他們的屍體圖片上傳,雖不知道是作秀還是真的,大家紛紛留言支持。
在他看來,這群整天嚷嚷著要死的人都不會真的去死,他們只想找一群同類,無病□□,看看誰比自己更慘。在現實中,這些要死要活的人還是照樣活著,照樣作死,真正赴死之人,恐怕也沒心思作秀,爬到十幾樓縱身一躍,大千世界就再和他們沒有關係了。
論壇被封后,鄧星楠再也登陸不上了。幾個管理員或許被抓,或許被警告,似乎也沒有換個域名繼續的意思。本來就沒把這個網站當回事的鄧星楠漸漸也忘了,直到今日接到了趙蘇漾的電話,才知道那幾個加精直播帖中的人真的死了。
鄧星楠提供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幾個精華帖的發帖人都提到給他們做見證的是“維特”。他當年好奇查過,維特也是註冊會員之一,但基本沒發過帖子,只有一些留言。論壇里很多ID都很矯情,非要和死扯上一點關係,“維特”本是一部日記書信體小說的男主人公,最後以自殺為結局。
“維特。”岑戈重複著這個用戶名,“相信死者們也是論壇的會員,而維特就是四個死者隱秘的‘交集’。”
岑振用手指扣了扣桌面,“遠航,跟網監聯繫一下,查一查達瓦扎俱樂部以及‘維特’的來歷。”
“好嘞。”倪遠航答應著,又說:“昨兒我把他們幾個的網絡聯繫人翻了個遍,在柯靈、沈碩明、李貝雨的郵箱裡找到一份郵件,裡面什麼文字沒有,就一行由字母和數字組成的代碼,我當時就懷疑是某網站的邀請碼。發件人為同一個,帳號已經註銷了,現在看來,應該是達瓦扎俱樂部管理員。”
幾小時後,網監從他們歸檔的封禁網站中找到了“達瓦扎俱樂部”,被封理由為“傳播和散布不良墮落價值觀、違背社會道德”。從取證的數十張截圖中,特案組發現了鄧星楠提到的幾個精華帖,裡頭的幾張照片和幾個人的ID讓他們如獲至寶。
網監部門的工作人員說,查封論壇時,並沒有把這幾個帖子同命案聯繫起來,因為沒有人能確定照片中的“自殺身亡”是否只是作秀,但帖子中的內容無疑在鼓勵人走自戕絕路,將給社會帶來極大的負面影響。
四個死者的死狀全被拍了下來,倪遠航一遍一遍放大並補色,交給岑振。
非專業法醫的趙蘇漾用肉眼就可以看出來,拍照時,幾個人腦門上還沒被釘入鋼針,頭也還沒被鋸下來。其中,馬小山渾身濕透,穿著校服,身體僵直、雙手高舉呈掙扎狀,雙目圓瞪;柯靈、沈碩明頸部勒痕很明顯,衣物完整,沒有撕扯的痕跡;李貝雨唇邊、人中處有血跡。
“跟我最初判斷的死因沒太大出入。”岑振反覆看了幾遍,獨把馬小山的照片挑出來,“拍這張照片時,距死亡時間至少三、四個小時,其他三人都是即死即拍。”
“馬小山的照片最少,就一張,只有屍體照,沒有入水照。其他人……”倪遠航整理一下,接著說,“上吊的柯靈、沈碩明各有三張,一張為空繩圈,一張為吊上去時掙扎的樣子,一張為被解下來的屍體。李貝雨兩張,一為屍體全身照,二為面部特寫。李貝雨是他殺,死的時候沒拍照也是正常的。”
“馬小山還有一點跟其他人不同——”趙蘇漾提醒道,“他沒有邀請碼。”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評論小紅包送給 白短圓
☆、61|少年維特的煩惱(4)
“馬小山的死確實很奇怪。 ”胡佳勛重重點了點頭,“將一個被溺死之人再扔進水裡,是為了造成死者是自殺或失足落水而死的假象。但在這些案件中,兇手並不想讓人發現屍體,讓馬小山在水裡泡幾個小時是多此一舉,說不定還會漂到什麼地方讓人發現。”
所有不尋常之處都可以成為破案的關鍵,這是岑戈的理論,趙蘇漾記得很牢。她看了看岑戈,他一時沒打算參與討論,微皺著眉認真地觀察那些截圖和照片,現在他恐怕也不再顧及著心高氣傲的詹澤琪的面子問題,如果有什麼發現,一定會親口說出來。
果然,在大家陷入一陣久久的沉默後,岑戈抬起頭,“頓河的水流速度是每小時4公里,馬小山入水死亡後,漂到了下游12-16公里處被撈出。在水裡泡了幾個小時才出水,並不是誰有意為之。馬小山確實是自殺,否則不會把書包扔進垃圾堆,對於一個學生來講,這表示不再上學。他死了之後,恰好被距離葉桐鎮頓河水域12-16公里的‘維特’發現並打撈上來,拍了照片發到論壇上,大受追捧。”
“只是巧合?”岑振難以置信地說。
“如果不是巧合,無法解釋為什麼書包扔在葉桐鎮的垃圾堆而屍體幾小時後漂到了下游12-16公里處。人溺死了之後不會馬上浮上來,即便維特水性好,一路跟著屍體往下游去,也不確定屍體最後的位置,更何況這麼做是多此一舉。”岑戈用筆在截圖上圈了幾個ID名,“柯靈、沈碩明、李貝雨在達瓦扎俱樂部的ID都對馬小山的帖子進行了回復。他們三人的自殺直播用的是各自的ID,頭像照片、等級、論壇幣、個性簽名等等俱全,唯有馬小山的帖子的發帖人是個‘新手’,連頭像都是原始的系統頭像,很顯然是為了發帖而新註冊的,其實發帖人根本不是馬小山,而是維特。”
倪遠航摸摸下巴,“這麼說,馬小山的死只是觸發後續事件的一個點?”
胡佳勛氣憤地說:“這群三觀不正的人根本沒想過即便維特真的是自殺見證人,也是一種犯罪,只會點讚、叫好!”
倪遠航贊同道:“換一個正常點的論壇,網友早報警了。”
趙蘇漾試著問:“維特嘗到了甜頭,激起了內心某種欲.望,就開始了後續的活動?”
岑戈頷首,表示肯定。
倪遠航無奈地說:“網站被永久查封,當時的帖子、信息什麼的都被刪了個精光,我真是無能為力了。否則,我就能查出維特的登陸IP位址。詹老師,你能不能通過僅有的這些截圖,推斷出維特的一些特徵?”
“按照岑戈剛才的分析,‘維特’一定有一艘船,船不大,通常只有他一個人在上面,他的職業也跟水有關。沿著頓河的走向,距離葉桐鎮12-16公里的下游處就是我們所在的頓縣,這跟我之前推斷的一樣,他的常住地就在這裡。”詹澤琪往下指了指,表情幾分冷傲。
倪遠航一拍大腿,叫道:“唉,我超級擔心他跑路了!”
詹澤琪沒有理會倪遠航的插話,繼續道:“因此,我們要排查的是一個住在頓縣、目前35-45歲、學歷不高、身體有缺陷、有船和皮卡、會木工、三年前獨居、目前可能已婚的男人。”
岑振等了一會兒,見大家都沒有異議,說:“就按照小詹說的,通知各偵查所探員展開排查吧。”
趙蘇漾覺得,岑戈有所保留。果然,大家各自散去後,他向胡佳勛借了一輛車,跟岑振說了一聲,帶著一個裝著截圖彩印的大信封就準備出門。趙蘇漾在停車場門口抱著雙臂等他,他降下車窗,“一起去?”
“截圖中還有好多信息我們都沒分析出來,不必急於給範圍。再說,排查範圍太廣泛了,很容易打糙驚蛇。”趙蘇漾坐在副駕駛,一本正經地說:“維特上傳的那些照片大小很奇怪,有的倪遠航基本不用處理,就很清晰了,比如馬小山、李貝雨的幾張照片;有些卻得放大並補色、清晰化,比如柯靈、沈碩明打算上吊的繩索特寫和他們吊上去時的照片,不知維特是為了強調還是其他原因,那圖明顯剪切過,有的長有的短,正方形的、長方形的都有。”
岑戈抬手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臉頰,“還有馬小山的屍體照,周邊景物在三年內不可能有太大變化,我們可以沿著頓河尋找屍體被打撈上來的地方,說不定有新發現。破案不是紙上談兵,坐在屋子裡憑几張照片、幾句證詞就在茫茫人海中精確找出某兇手是偵探小說中才會發生的事。”
趙蘇漾贊同地點頭,“以前我不懂,現在知道破案是個體力活兒。”
說罷,他們對視一眼,岑戈因為要開車,飛快移開目光看著前方,眼中仍有化不開的笑意。破案確實是個體力活,但若身邊多了一個她,竟一點也沒有疲勞感。
他們沿著頓河慢慢行駛,遇到當地人模樣的就下車詢問,從上午耗到了下午,午飯都沒怎麼認真吃。趙蘇漾真佩服自己,坐檯階上兩個饅頭一包榨菜一根火腿腸就覺得是人間美味,究其原因可能是因為一旁的岑戈看上去秀色可餐?
終於,一個路人認出了照片中的位置。
“這地兒我熟,小時候就是在那邊混大的,夏天游泳冬天滑冰,冰上捅一個大洞捉魚,哎呀,不知道多快活!現在不行了,沒人敢下去。挖沙知道不?河底有沙,城市有要建設,他們就挖河床,很多大車來往運沙子,自行車都不敢從那旁邊過,就怕(被車)給帶倒。以前淺,現在水深了,不誇張地告訴你們,至少……20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