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頁
失蹤最久的兩位死者很可能因為缺乏維生素D而導致骨質軟化症,她們又是為什麼如此缺乏維生素D呢?
陽光照she在皮膚上,身體就會產生維生素D,這部分維生素D占身體維生素D供給的90%。既然每個死者都遭到過囚禁,只是囚禁時間有長有短,這種囚禁時間的長短竟然跟缺乏維生素D息息相關,是不是可以說明——她們被囚禁的地方常年照不到陽光?
沒有窗戶的一間密室?地下室?
趙蘇漾頓悟,一間一間搜查悠然酒店的客房是毫無意義的,他們要尋找的應該是這樣一個根本沒有陽光的封閉空間!它不可能以客房的形式暴露在人們面前,一定有個什麼樣的秘密通道或者機關,能讓兇手神不知鬼不覺把被害人帶進去、囚禁、殺害再轉移出來進行拋屍。那些“意外”死亡的工人參與了密室或者密道的建造和裝修,所以在兇手看來非死不可。
下一步,他們不需要重新劃定排查範圍,而是要掘地三尺把悠然酒店的貓膩徹底挖出來!
她深吸幾口氣,平復了激動的情緒。找出組長付經綸的號碼正要撥過去,一看時鐘已經十二點半,他應該睡覺了吧?她雖然情商低,但不至於沒禮貌,明天再打這個電話也不遲。
關上電腦,穿上大衣,轉身朝門口走去時,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門邊。
她再次揉揉眼睛,“岑戈?”
岑戈微微一笑,眼中情緒未明。
趙蘇漾眉尖一揚,興奮地朝他跑去,站定,目光炯炯有神,“你來得正好,快請我吃個夜宵,我有個重大發現一定要告訴……”
岑戈抱緊了她,肩膀微微顫抖。
他八點多加班結束時,商鴻朗告訴他,貌似看到趙蘇漾一個人去了特案組辦公室。他上來一看,這丫頭渾身散發著勤奮的熊熊大火,專注得跟正在兌獎的彩民一樣,旁若無人。他站在門口三個多小時,默默望著她的側臉,那時而糾結時而恍然大悟的樣子令他好幾次想走上前去出手相助。
但他清楚,現在是她趙蘇漾一個人的天地,以後,她也會在這片天地里越來越強大。
“岑戈……”趙蘇漾軟塌塌地喚了他一句,無論何時,這個名字只要出現,就會在心底化成一團蜜,“你抱得太緊了。”
“答應我,以後都留在我一轉身就能抱緊你的地方。”岑戈難得感性,此語說得溫和卻堅定。
趙蘇漾點頭如搗蒜,“只要你不嫌我是個跟屁蟲就行。”
☆、103.雙城記(6)
吳建彬聽完趙蘇漾的匯報,看向和她一同來的付經綸:“付教授也覺得小趙的新發現很有價值?”
付經綸重重地點了點頭,“這個細微的差別我們以前確實沒能注意到,只把目光鎖定在悠然酒店的客房內,忽略了另外一種可能——是否有一個我們看不到的空間隱藏在裡頭。”
“下達第二次的全面搜查令是有風險的,如果又沒查出來……”吳建彬轉過身,面向窗外站著,半晌,他回身看著他倆,“你們有信心嗎?”
看得出來,付經綸臉上掠過一剎那的遲疑。
“有。”趙蘇漾篤定地說,第一次抬眼和她的最高領導對視,目光中沒有絲毫膽怯。
吳建彬抿了抿唇角,“好,我再次給你們全面搜查令,但希望是最後一次,明白嗎?”
趙蘇漾心跳得飛快,用力點了點頭。
他倆出去後,吳建彬提起電話聽筒,按下一組號碼。“老岑,我有種預感,第二次的全面搜查令不會打水漂。……你未來的兒媳婦非常優秀,膽識過人。是的,我也會盡最大努力幫助他們破解岑凝案的真相。……好,你放心。不用謝。再見。”
全面搜查令下發後,特案組幾個人都留在辦公室等待各地探員上報進展。第一批悠然酒店在陵北省開業,前幾個死者也都來自那個省,所以那裡的探員們破案壓力最大,最是積極,他們經過走訪調查,找到了一處上一輪搜查中被忽略的大樓——那是悠然酒店的舊址,六年前酒店整體搬遷,它被賣給一個工廠成為他們的內部招待所。四年前某地大地震,這裡被3.6級餘震波及,大廳門口居然出現一個大坑。清理時職工發現,原來底下有個地下室,進去看了一番,根本找不到入口在哪,雖然感覺有些奇怪,但他們還是填平了它,此後就沒人再想起這茬。
這是個令人欣喜的發現。但困難接踵而至,探員們不可能調來挖掘機將每處可疑的悠然酒店都拆了或者掘地三尺看看是否有地下室。
付經綸思考一番,嚴肅地說:“小江,正式傳喚宋幽燁來局裡,小龐,去技術處請求調用測謊儀。剩下的人繼續排查可疑位置,找出最接近案發地和拋屍地的悠然酒店,必要時我們親自去查探密室或者密道的方位。開始行動!”
羅優蕊輕咳了一聲,提醒到:“付教授,我國法律規定,用測謊儀得出的結論是不能作為證據的。”
付經綸堅持道:“本案的真兇是一個心理素質很強的人,常規的審訊手段對他來說可能不值一提。面對名下酒店存在一些不為人知的密室、密道,宋幽燁一句‘是手下的某人幹的’就能完全撇清關係。我們並不需要宋幽燁在測謊過程中痛哭流涕地交代自己的罪行,只需確定他是否針對此事說謊就行。”
如果岑戈能參與審訊,還要什麼測謊儀?趙蘇漾一邊想,一邊嘆氣。
測謊儀是一種記錄多項生理反應的儀器,可以在犯罪調查中用來協助偵訊,以了解受詢問的嫌疑人的心理狀況,從而判斷其是否涉及刑案。由於真正的犯罪嫌疑人此時大都會否認涉案而說謊,故俗稱為“測謊”。準確地講,“測謊”不是測“謊言”本身,而是測心理所受刺激引起的生理參量的變化。
趙蘇漾以前以為,測謊就是把嫌疑人請到距離關進小房間內,渾身上下戴滿儀器,探員坐在前面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如果嫌疑人一直說謊,警報就響個不停,直到他說真話為止。實際上,要進行測謊,其手續和步驟遠比她想像地要複雜得多,且不是每宗案件都能運用到這個技術。
測謊分為簽署同意書、測前談話、測謊和數據分析四步,每個環節都要求保存書面或者視頻、錄音證據。陵州偵查局技術先進,設備完善,測謊時全程監控錄音,以供將來隨時調取查看。
或許偵查局方面施加的壓力過大,宋幽燁簽了同意書,並和他的法律顧問一起到了刑偵中心。作為心理學專業人士,付經綸負責對他進行一個小時的測前談話,引導他進入測謊所需要的心理狀態。
“雖然有點不滿,可他還不至於失去理智。我引導他儘量心平氣和去回答問題,不要有牴觸情緒。否則,因個人情緒影響了測謊結果,他得不償失。”測謊開始前,付經綸拿起三份事先準備好的問題清單,分發給兩名心理學系畢業的探員,“按照我之前教你們的,詢問嫌疑人時,語調、語速不要有任何變化,不要出現任何質疑、不滿、欣喜等面部表情,不要影響嫌疑人的情緒,儘量做到機械化提問。明白了嗎?”
“明白!”
趙蘇漾從未見過真實的測謊過程,此時饒有興趣地站在監視屏後瞪大眼睛看。
為了測試儀器的靈敏程度,他們先問了宋幽燁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比如“你是男的嗎?”“你是否上過大學?”“你是否已婚?”等等,監控畫面中,宋幽燁面色如常。
“你是否設計挖掘過位於悠然酒店的地下室?”
宋幽燁面無表情地回答:“沒有。”
“你是否愛吃蘋果?”“你是否睡眠不足?”……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之後,付經綸接著問——
“你是否酷愛戴上假髮等物件扮成女性?”
“不是。”宋幽燁一動不動,看著前方回答。
“你是否對連環殺手有著狂熱的崇拜?”
“不是。”
“你是否動手殺過雞、鴨、魚等動物?”
“是。”
“你是否囚禁、毆打過他人?”
“不是。”
一共五十個問題,其中十道和案子有關,他的答案都是否定的,最後一個問題,付經綸將丁涵馨的照片展示給他看,問他見沒見過,他也給了一個否定的答案。
宋幽燁做完了測謊,帶著幾分鄙夷和不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刑偵中心。特案組的成員馬不停蹄將數據送到了技術處進行分析,沉默又心急如焚地坐在走廊上等結果。
不知過了多久,技術處探員拿著報告走出來,“你們提供的數據顯示,嫌疑人心理脈搏、呼吸平穩,關鍵的幾個問題處,其認知電位ERP的 P1、N1、P2、N2、P3反應無異常,測謊的最主要指標P3成分,波幅、波形變化一致。”
專業名詞太多,趙蘇漾一時理解不了,但看付經綸和其他兩個心理專業探員臉上的表情,這結果不盡如人意。
“這說明什麼?”屈旌焦急地問。
“宋幽燁通過了測謊。”付經綸低沉而緩慢地回答。
“什麼意思?!”趙蘇漾再次確認。
“每個問題,他都沒有說謊。”
一時間,大家都懵了。
壓抑的沉默中,趙蘇漾第一個開口:“付教授,有沒有人能騙過測謊儀?”
“有。”儘管結果出乎意料,付經綸很快將自己的情緒調整過來,耐心地回答道,“第一,測謊時多重人格出現;第二,疼痛刺激,即事先將某個能引起疼痛的東西藏在身上,回答每個問題時都讓身體疼痛,逼使各項指標一致。”
“那麼……”趙蘇漾追問道:“宋幽燁有沒有可能……”
付經綸擺擺手,“不可能的。”
“……為什麼?”
“他的自我意識一直很清晰很強烈,這就排除了第二人格在測謊時出現的可能。而且,多重人格障礙患者幾乎不可能控制自己的某種人格在什麼時候出現。宋幽燁一直是宋幽燁,沒有別人。”付經綸疲憊地揉揉太陽穴,“測謊前我們也對他的隨身物品進行了檢查,還用金屬探測儀掃過他全身,並且要求他的雙手放在桌面上,他應該不可能採取引起疼痛的方法來應對測謊儀。”
趙蘇漾微微嘆口氣。
付經綸想了想,又說:“還有一種可能——被測試者自我控制能力極強,連心理波動都能輕易壓制。不過,這類人我從來就沒見過,就算他能讓自己的心跳、脈搏保持平穩,ERP的各項指標又怎麼可能受個人意志力控制呢?”
大家都很失望,陸續離開了技術處。趙蘇漾叫住付經綸,他苦笑了一下,“小趙,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這絕對不可以——不能讓岑戈參與嫌疑人審訊,雖然我知道,他號稱‘人肉測謊儀’。我是有原則的,出於對岑戈父親的尊敬,我暗地裡對他參與偵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違反法律的事,我不能答應,同時我奉勸你,也不要以身試法。對你,對岑戈,都沒有任何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