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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數過,五摞疊在一起的恰好是十片,加上散的四片,卻是應了蘇曼口中的一百單八之數。
眾人俱都啞口無言,再無話講,心中坐實了蘇曼是陶先生關門弟子的身份,果真是學識淵博。
片刻後,恭維聲四起:“陶先生真是後繼有人啊!”“名師出高徒!”
陶先生極是得意,外孫女如此出了風頭比他自己出頭還要高興,面對眾人的恭維,陶先生哈哈大笑,拍著蘇曼的肩膀客氣的道:“哪裡哪裡~小孩子多看了幾本雜書而已!”
蘇曼卻默默的淚流滿面了,什麼雜書啊,是她家蘇大爺耳提面命的叫她記下來的,因為一隻烤鴨切下108刀,就是她的刀工畢業考試科目之一!
另外的考核題目是豆腐雕jú花!
總之,一個比一個苛刻。
而她現在還停留在做豆腐階段,估計等她把豆腐切熟,蘇杭會在家裡弄個微型烤爐吧!
喬治八世仔細的聆聽著丹尼爾的翻譯,一雙藍眼睛越來越亮,雙唇微動,“烤鴨?108片?”
喬治八世忍不住拍了拍丹尼爾的肩膀:“丹尼,我們等下飛北京去吃鴨子吧!”
經過蘇曼的提點,眾人很快又發現了其他的新奇之處:“這邊,該不會是爆肚馮吧?”
“這裡難道是東來順?”
“快看,這兒一定是賣滷煮的!”
陶先生亦是對著東道主徐大老闆感慨萬千的道:“剛才卻是我疏忽了,僅僅從畫本身的布局著色來看了,現在一看,這幅畫蘊含了清朝晚期的世俗景象,這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啊。”
徐大老闆的嘴巴都笑的合不攏了,連連擺手,“還是沾了陶先生的光……”
頓了下,他試探著道:“要不,您用個印?”
這也是書畫界不成文的規矩了,但凡有點名氣的古董級書畫,經過一個主人或者被大家鑑賞過後,都會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私印。
從一副畫上的私印,也可以看出這幅畫的歷史,甚至有時候,上面的私印的價值要超過了畫本身的價值。
而陶先生如果在這幅京都秋景圖上蓋了自己的私印,就表明這幅畫是經過了他的鑑賞,得到了他的認可了的。
這幅畫的價值,會瞬間飆升三倍以上。
陶先生略一猶豫,瞥到了蘇曼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滿是好奇的看著他,不由笑了,“好。”
場上為之一靜,眾人安靜的看著陶先生從自己的唐裝口袋裡摸出了一方小印,上面刻的卻不是他的名字陶冶,而是他的號,陶園居士,這個號很有意思,仿佛在告訴人家,我就住在這裡,快來我家玩吧。
他在徐大老闆雙手捧著的印泥里輕輕一按,觀察片刻,在畫卷角落處一個十分不起眼的地方小心的蓋了上去。
蘇曼的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這一刻,仿佛良駒被套上了籠頭,山鷹被束縛住了翅膀,這幅畫像是被陶先生用那一方小印生生鎮壓了一般。
徐大老闆喜形於色,手捧著畫卷,寶貴異常,連碰都不讓人碰了。
等賓主盡興,蘇曼隨著陶家夫妻上了車子,一直到了陶家,看著徐文昌開走了車子,她才忍不住問道:“先生,我看你一開始似乎並不想留下私印。”
陶先生詫異的看了她一眼,溫和的笑了下,還是陶太太握住了她的手,一邊上樓一邊解釋:“他啊,脾氣硬的很,覺得亂蓋章破壞了畫的靈性,所以最討厭做這個了。”
說到這裡,瞥了眼前面的陶先生,陶太太壓低了聲音,忍住笑道:“你知道他最討厭誰嗎?”
蘇曼搖了搖頭,配合的放輕了聲音,祖孫二人仿佛在說悄悄話一般,“誰啊?”
陶太太嘴角上翹,難掩笑意:“乾隆皇帝。”
“啊?”蘇曼眨了眨眼,很快明白過來,做為皇帝自然擁有很多名人墨寶的真跡,這位又是個自詡文採風流的主,在畫上蓋上自己的私人印章也就毫不出奇了。
幾人剛一邁進家門,電話便催命的響了起來,陶太太眉頭一皺,蘇曼隱約猜到,可能又是媽媽打來的,她深呼吸一口氣,上前一步,搶先接了電話,對方許是打了很多次,電話一被接起,便迫不及待的喊了一聲:“媽!”
蘇曼大囧,趕緊退了一步,把電話交到了陶太太手裡,避到了一邊。
陶太太開始還不明白,接了電話後,很快反應過來,似笑非笑的掃了蘇曼一眼,隨後臉上笑容卻漸漸的收斂起來,淡淡的應了幾聲後,掛了電話。
蘇曼猜測對面應該是自己的舅舅之一,只是不知道說了什麼,讓陶太太這般不快。
陶太太看了眼蘇曼,嘆了口氣道:“今天你也辛苦了,先回家吧。”
待蘇曼一走,陶太太疾步到了書房前,一下推開了書房門,陶先生抬起頭,“怎麼?”
陶太太皺起眉頭道:“老大家的又有了。”
陶先生笑了:“這不是好事嘛,你一臉晦氣還以為死了兒子。”
陶太太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才死了兒子!”
陶先生訕訕的摸了摸鼻子,默默的腹誹,我的兒子,不就是你的兒子?卻到底沒有出言反駁。
陶太太哼了一聲,也無暇和陶先生計較,她惱怒的道:“世佳已經被養成了香蕉人,漢語說的磕磕巴巴,漢字更是一個都不認識,難道再來一個還要這樣養?!”
第082章 何其有幸
陶先生嘆了口氣道:“不然怎樣?兒子早就叫你過去,你又不肯。”
陶太太沉默半晌:“曼曼也叫人放心不下,你叫人打聽的如何了?”
陶先生伸手拿下了鼻樑上的眼鏡,揉了揉眉間:“姓蘇的把孩子照顧的很好,不用擔心。”
陶太太輕嘆口氣:“那就等著那邊要生了再過去吧。”
陶先生慢慢的點了點頭。
蘇曼這兩天右眼老是跳,跳的她心驚膽戰,顧不得蕭凌的嘲笑,拿了個小紙片貼在了眼皮上,饒是如此,眼皮還是跳個不停。
明明最近幾個月日子過的都非常順,每天練習刀工,翻著花樣的做著土豆豆腐,家裡的生意除了炒飯又多了幾樣小涼菜……涼拌土豆絲,小蔥拌豆腐,松花豆腐。
對了,飲品里還多了豆漿的選擇,有冰有熱,服務周到。
晚上到了陶家就聽外公講古,偶爾跟外婆練習下茶道,她的毛筆字倒是突飛猛進了,已經可以理直氣壯的嘲笑蘇杭了,好吧,也許潛意識裡這才是她下苦工練字的原因。
接到媽媽的電話也不像是最開始那樣心煩意亂了,只當是一個關心父母的女兒,她保持著平常心,給媽媽傳遞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消息,媽媽的聲音通常情況都很輕鬆愉悅。
總之,你好我好大家好,她所愛的人每一個都過的很好,日子實在是再順心不過了。
眼皮還在跳。
蘇曼使勁眨了兩下眼,實在是放心不下,一放學,先回家看了一眼,蘇杭正在忙著應付晚飯這一波的客人,瞥了她一眼,順手把錢包丟了過來,便埋頭忙去了。
蘇曼心道,她表現的就這麼拜金麼,每次都是丟錢包……
蘇曼無語的把錢包放到了蘇杭手邊,轉身出了家門,心也放下了一半,直接坐車到了陶家,因為是下班高峰期,加上從蘇家到陶家,是從城西到城中心,路上有點堵。
她到了蘇家已經比平時遲了半個小時。
蘇曼早在五個月前就有了蘇家的鑰匙,可是她還是習慣每次來都先按門鈴,這是禮貌,也是習慣性的保持距離。
雖然大家都已經心知肚明,甚至蘇曼毫不懷疑蘇杭也知曉她每天晚上去了哪裡,卻沒有人說破,四個人似乎都有意維持現狀。
按了半天鈴聲,蘇曼猶豫了下,還是掏出了鑰匙,插進去後,鑰匙一轉,她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往常陶家夫妻臨時出門的話,門只是隨手關上,像是今天這樣,鎖死兩圈半,都會提前跟她打招呼。
門應聲而開,客廳一如既往的整潔,不對,蘇曼一眼看到了茶几上的小箱,還有上面的一封信。
眼皮簡直在跳芭蕾舞,還在做著難度最高的黑天鵝32轉。
蘇曼隨手關上門,慢慢的走了過去,坐在沙發里,小心的拿起了那封信,信封上只有四個字……曼曼親啟。
蘇曼展開信,裡面卻也沒有比封皮多幾個字:今日一別,有緣再見。
蘇曼死死的瞪住這八個字,反反覆覆卻還是只有八個字,勁拔有力,分明是陶先生親筆。
字跡一點點的變的模糊,蘇曼仰起頭,使勁眨了兩下眼睛,淚水依然洶湧而出,她拼命的告訴自己,不許哭,沒什麼好哭的!又不是第一次了,怕什麼,你一個人也能活的好好的!
一股莫名的悲傷從心底襲上,將近一年的時間,卻只換來了這八個字!他們去了哪裡,以後如何聯繫,統統沒有說。
蘇曼心底一片炎涼,在他們眼中,自己始終是個陌生人麼?
枯坐了不知道多久,手裡的信紙已經濕了大半,那八個字已經被淚水泡的模糊不清,蘇曼深呼吸一口氣,把信紙重新疊好,放到了一邊,注意力回到了箱子上。
這是個小小的木匣,只有巴掌大小,卻十分精緻,四周都用銅片鎖了邊,中間更是精巧的搭扣。
蘇曼食指輕彈,盒蓋應聲而開,看到了裡面的東西,她微微一怔,紅色絲絨布上,左右各有一物,壁壘分明。
而且這兩個她都很熟悉。
蘇曼先拿起了右邊的物件,那是一個玉鐲子,晶瑩剔透光滑流轉,因為傳承的夠久,被養的似乎有了靈性,她記得很清楚,陶太太曾經對她講過,這個鐲子是傳女不傳媳的,可惜……
可惜的後面陶太太只嘆了口氣,蘇曼卻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惜她媽媽被逐出家門,現在也只能傳給兒媳了。
現在鐲子在這裡,是等於承認了她的身份了麼?
那為什麼還要不辭而別!
蘇曼心中怒氣驟生,一把抓起了左邊的淺黃色物件,這是陶先生珍藏的一塊壽山石,因為天生形似貔貅,珍貴無比,他一直不捨得動手,只說一定要想好了字再刻章。
壽山石翻了過來,蘇曼一眼看到了底上刻的四個字,雖然是反字,蘇曼依然清晰的認出了,那分明是蘇曼之印!
蘇曼,蘇曼……
原來他們真的知道了。
蘇曼看著面前的兩個禮物,心中怨恨更甚,一個送了家傳的鐲子,一個給了親手刻的私印,難道她就眼皮子淺的只貪圖這麼點東西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