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頁
扶蘇正色一拜,張良沉著臉將其扶起,兩人都越過此事不再多言。
馬車回到咸陽宮,直奔丞相府而去。
李斯正面帶微笑的捧著書簡看得起勁,聽到熟悉的腳步聲立刻起身行禮,隨即滿面笑容的手捧著書簡送到扶蘇眼前,面帶微笑道:“孔仲尼當年因為整理《詩》《書》而聞名天下,他的徒子徒孫果然也在整理一道有天分,各家送上來的新字經過博士學宮儒生們的二次修整,果然越發精彩了,太子請看。”
扶蘇雖然寫得一手好字,卻並非李斯這樣愛字之人,在他看來文字是秦國收攏天下的手段,無論美醜,有大用處便可!
他的視線匆匆自新字上滑過,立即說出早已思量多日的腹稿:“咸陽雖是學子聚集之所,但各家學派根基卻並不在咸陽,也不好以詔令強征各學派入咸陽,這辦法太傷名聲了。但父皇和丞相提議整理天下文字,為的便是讓九州之內的學子全部使用新文字。扶蘇想,此事由官府出面,選取大塊山石,打磨成石碑,將新文鏤刻其上,運至各郡郡守府衙外,以供學子使用。”
李斯揚起雙眉,眼露驚訝之色,思索之後,臉上顯出些許古怪的神色,眼神充滿笑意,低聲道:“天下三十六郡,三萬多字全部刻碑可不是一件輕鬆活計。”
扶蘇嘴角的笑容更顯得溫和柔軟,繼續道:“在郡守出,只需挑出三千常用的便足夠了,石碑末尾寫明,若想見到全部字,前往咸陽城中便可,朝廷求才若渴,學子也必然……求知若渴。”
李斯眼中閃過瞭然神色,頗為歡欣鼓舞的說:“老臣莫敢不從,這就下令命人去辦!”
扶蘇拱手道:“有勞丞相辛苦。”
語畢,扶蘇帶著張良起身而去,出了丞相府大門,扶蘇忽然開口:“先生隨孤走走如何?”
張良沒有任何表示,神色平淡的墜在扶蘇身後,陪他一步一步往大書房的方向走去。
夕陽橙紅色的暖光鋪陳在咸陽宮中,掃去了這座天下第一宮的森冷和威嚴,只剩下融融暖意,扶蘇嘴角挑起柔和的弧度,微眯著雙眸看向夕陽,片刻後忍不住抬起手,用寬廣的袖袍遮掩住對他雙眼而言仍舊過於熾烈的光芒。
張良見扶蘇站定,跟著停下腳步,他心裡猜測太子有話要說,心中也不急,安靜的等待扶蘇開口。
張良的猜測不假,卻沒想到太子定力強大,直到金烏西沉才再次開口。
扶蘇收回視線,低聲道:“扶蘇有意送先生去軍中協助王翦上將軍,先生以為如何?”
張良心中一驚,脫口而出:“子房不通兵事,太子怎能如此草率決定?!”
扶蘇神色平淡的搖頭,眉心卻悄悄皺起,眼中顯出憂慮之色,十分擔心的開口:“父皇身邊能人輩出尚且不能躲避百越之人有心算計——此一戰,天時地利人和,我大秦將士上下只有‘人和’,若傾國之力攻打百越必勝,可百越值得嗎?”
扶蘇說著抬手制止了張良插嘴,苦澀的笑容已經顯現在嘴角,扶蘇的笑容越來越冷,他沉下聲道:“扶蘇明白兵事,懂得徹底收服荊楚和百越的意義,可此事本無需急在一時。何況百越之地為了保全自身,不惜毒殺父皇,他們又怎麼可能忽略我大秦幾十萬大軍?王翦上將軍是個中正沉穩之人,但他為人正直,不善防備此等暗害。先生思維縝密,因而,扶蘇希望先生能夠前往百越,助上將軍一臂之力,他年歲大了,決不能在他鄉有什麼三長兩短。”
張良絲毫不介意扶蘇提起自己曾經是刺殺嬴政主腦的身份,聽明白他的意思反而欣然道:“子房願意前往軍中,刺客和將軍行事不同,子房定然護上將軍安然歸來。”
扶蘇臉上這才重新顯出笑意,窺了張良緊繃的俏臉一眼,低笑道:“請先生接受扶蘇派官,否則軍中葷素不忌,先生恐怕被他們調笑。”
張良挑起眉頭,語聲卻依舊平淡:“謀士當有謀士之風,舍弟不是一直跟著胡亥公子麼?子房與他們碰頭後,自然會帶上阿榮的,有他在,軍中誰也動不了我。”
說到此,張良忽然道:“今日渭風酒肆之中遇到的四人雖然言談不忌,品行卻頗為高潔,太子若缺人手,不妨重用此四人——他們可比孔鮒好用多了。”
扶蘇猛然回身,與張良的視線撞在一處,兩人眼中都顯露出對目前被尊崇的孔仲尼後人的不滿,而唐秉四人……說得好聽叫正直,說得難聽就是好忽悠,只要能夠用仁義之類的假大空話將他們唬住,而且這幾人並非不可交流,最重要的是,他們不是孔仲尼的後人,沒有血脈帶來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