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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說著露出懇求的神色,單膝跪在嬴政面前,低聲說:“父王,胡亥才那么小,您怎麼忍心讓他一個幼童陪您留在軍中涉險?兒臣請求您,返程吧!守護大營的任務,兒臣可以獨自完成。”
嬴政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長子,心情無比複雜。
扶蘇是他傾注了全部心血教養成人的長子,知子莫若父,嬴政明白扶蘇是外柔內剛的性格,但正是因為扶蘇外在表現出的溫和時常令他誤以為那是軟弱,此時扶蘇能如此清晰的對自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試圖說服自己的舉動更讓嬴政欣慰。
但這只是一方面,嬴政除了喜悅於扶蘇的成長,卻又忍不住回想起長子和幼子之間的古怪——扶蘇似乎沒有一丁點身為繼承人該有的傲慢,做事總是表現出對幼子的過度體貼,無論是身在宮廷時候的全心照料,還是將代表著長公子身份的龍佩毫不猶豫交給胡亥,從他手中換回守宮型玉佩。
守宮者,乃是夜間附於宮壁之上守衛宮廷的生物,扶蘇身為長公子竟然毫不猶豫的接下了雕刻著守宮的玉佩!
這本是嬴政打算賞賜給保衛秦國的年輕將領蒙恬之物。
長子和幼子之間的古怪舉動總是不斷提醒著嬴政曾經聽趙高提起胡亥身懷祥瑞徵兆的事情。
自古聖人無一不是身懷祥瑞,有令人信服的本領,難道扶蘇和胡亥之間的古怪舉動,正因如此?
可嬴政根本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胡亥不過是個討人喜歡的幼童,哪裡看得出未來是否有什麼才能本事,比起文武兼得的扶蘇差得遠了,但即使嬴政心中作如此想,他也確實捨不得年幼的小兒子留在軍中用性命證實他沒有成為王者的氣運,因此,嬴政不得不對扶蘇的提議妥協。
嬴政繃著臉點了點頭,不情不願的開口:“中車府衛士人人善於騎she,寡人乘車返回咸陽的速度不是徒步攀岩而來的趙軍可以媲美的,他們追不上寡人。寡人留下兩千衛士由你統帥,抵禦趙軍。”
扶蘇抿了抿嘴,最終點頭接受了嬴政的好意:“多謝大王。”
語畢,扶蘇直接接過一枚玉質符印,抬腳便離開了大帳,他身後立刻響起孩童失望的痛哭聲。
扶蘇站門外腳步一頓,隨後深吸一口氣,繃著臉更加快速的離去。
胡亥哭鬧著離開,對抱緊了自己不放手的趙高連體帶打的想要掙脫,哪怕小孩子沒什麼力氣也把趙高折騰得夠嗆。
好不容易將胡亥塞進王車,趙高趕忙退出車廂,駕車迅速向南,直奔咸陽的方向疾馳。
嬴政糾結的看著坐在自己身邊不停抹眼淚的胡亥,到底無法接受這個容易哭鬧的幼子可能身具王者氣運。
他摸了摸胡亥的頭頂,略帶試探的詢問:“你覺得扶蘇還會遭遇危險?”
胡亥抬起頭對上嬴政深沉的目光,茫然的搖搖頭,哽咽著回話:“大哥又騙我,他把我丟下了。大哥是騙子,我……我……我對他沒辦法。”
嬴政還以為胡亥要說什麼氣話威脅,沒想到他最後憋紅了臉也只說出一句“對扶蘇沒辦法”,即使身後可能有趙軍追擊,嬴政還是被胡亥逗笑了。
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溫和的說:“來寡人這裡坐,別在門口哭了。大秦兒郎怎麼能動輒像個女娃娃似的抹眼淚。”
胡亥拱到嬴政懷裡,撒嬌著說:“我才不像女娃娃,我不怎麼愛哭的。”
嬴政笑著摸了摸胡亥哭得通紅的眼眶,笑著調侃:“是啊,不怎麼愛哭。”
胡亥被他調侃得背過身子生悶氣,終於讓嬴政面色好看了許多,但過了沒多久,嬴政又因為擔憂獨自禦敵的長子而眉頭緊鎖。
自古就有“關山難越”的說法,這句話完全能夠體現徒手攀爬太行山的難度,即使趙軍盤踞此處多年,知道有些相對容易攀登的小路,想要快速翻越此處仍舊異常艱難。
趙蔥當時眼見秦軍到來,心裡清楚守城無望,卻靈機一動響起密報中提到的秦國長公子也隨軍前來井陘關。
趙蔥不由得心想:國主的兒子跑來大軍肯定是凸顯自己能力超群的,哪個將軍敢真的讓公子上陣拼殺呢?扶蘇公子一定留守在秦軍大營之中!
若是能夠取了秦國公子的性命,秦軍將領必然受罰,可以阻礙秦軍進攻邯鄲的腳步,為調兵而去的司馬尚爭取更多準備時間。
趙蔥下令敲響聚將鼓,但和秦軍拼殺過後,最終只剩下了不到八千人,留守的十二萬大軍,竟然只剩下這點人數!
“身強體壯、善於攀爬、未受傷者隨我越過太行山奇襲秦軍大營,剩餘人……”趙蔥臉上顯出愧疚的神色,終於咬牙將話說完,“繼續與秦軍拼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