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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蘇謙和一笑,回禮輕語:“明日起,扶蘇就要叨擾長史了。父王宣扶蘇入內,恕不能與長史久敘。”

    “長公子快請入內!李斯清閒,定在廷尉府恭迎長公子。”李斯笑得滿足的與扶蘇道別,走出門的時候只覺得腳下發飄,竟然像是踩在棉絮上面一般,雙腳落不到實處。

    此時九卿之中廷尉一職空缺,由畢元代理實務,眼見平日裡精幹圓滑的李斯朝見大王后竟顯出得意之色,他忍不住走上前在李斯肩膀錘了一拳頭,開口笑著打聽:“長史遇見什麼好事兒了?笑得如此開懷!”

    擅自議論大王的繼承人,並且將其短處暴露給他人知曉顯然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李斯避重就輕的說:“我回來的時候正遇見大王宣召長公子,長公子命內侍捧了足有十幾卷的讀書心得體會。長公子這般勤奮好學,大王見了定會心情愉悅的——咱們明日見大王也不必擔心說錯話了。”

    “長史說的是。”畢元沖李斯比了一個贊同的手勢,隨即,他將一摞卷宗推給李斯,順便把棘手的爛攤子也推進李斯懷中,“韓非被大王發令下獄已有兩載,外界議論紛紛,山東學子前來大秦人數甚眾,已經有好事者幾番譏嘲我大秦自《逐客令》後又起新事,妄自殘害外邦賢良。大王為何不加理會,反而任由此事鬧得沸沸揚揚,令大秦難堪?若此事錯在韓非,還請長史得閒的時候向他勸說一二。”  

    李斯嘆了一聲,低喃道:“我若能知道大王為何將韓非拘禁於牢獄之中不聞不問,就不會還坐在長史的位置上了。畢元將此事推給我,不厚道啊。”

    畢元拍案大笑,十分慡快的認下了李斯的調侃:“能者多勞,煩勞長史了。”

    李斯對畢元的直慡無可奈何,搖頭嘆息後,心想:姚賈自韓國歸秦,曾被大王召見私自詢問了兩個時辰,韓非的事情與他商討一二或許能夠打聽出些大王的心思。

    李斯坐在廷尉府中為了韓非的事情久久不能決斷,扶蘇面見父王嬴政與李斯相比卻順利許多。

    嬴政一手成撐在大案邊沿,另一手擎著竹簡,虎眸低垂,視線上下移動,認真閱讀扶蘇寫下的心得體會,直到扶蘇跪得雙腿發麻才鬆弛了威嚴的神色,露出一絲帶著溫情的笑意。

    他嘴角勾著微不可查的弧度點點頭,低聲道:“自前向後多有修改批註,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變,不錯。”

    扶蘇得到父王的稱讚,略挺起胸膛,隨即收緊下顎,壓下上揚的嘴角,認真道:“扶蘇已明白月前的錯誤,請父王責罰。”

   

    嬴政動作輕柔的放下竹簡,將其理順後整齊的堆疊在一起。

    聽到扶蘇認錯,他面上神色更加放鬆,但抬起頭時又是一副不假辭色的冰冷模樣,沉聲道:“扶蘇,你覺得自己錯在何處?”

    扶蘇眉眼含笑,語調親密的說:“扶蘇回房後就將腕上的傷口擦過藥了,太醫說只是劃破油皮的小傷,並沒傷筋動骨。”

    嬴政終於放鬆神色,繃成一道直線的嘴角露出些許笑紋,低聲再問:“巧言令色,顧左右而言他——你到底錯在何處?”

    扶蘇俯身鞠了一禮,抬手看向嬴政,神色真誠而充滿感激之情,鄭重的回答:“驟生亂事,扶蘇能救人則救,不能則以保身為要。胡亥自我懷中跌落時,扶蘇無能迅速將其抱起,卻可以免於被胡姬推搡跌跤,全因我自己不知決斷,才讓父王憂心。兒子知錯了。”

    嬴政臉上的神色終於徹底放開,對扶蘇招手,拍了拍身側的位置,引他坐到自己身側,細心的詢問:“這些日子,你院中的侍從、奴婢可有玩忽職守之人?”

    扶蘇年幼,坐在高大挺拔的嬴政身側更顯孩童身量矮小,想要回答他的問題只能側身抬頭。  

    一對上嬴政隱藏關懷的神色,扶蘇自然展開溫潤寬和的微笑,輕聲回話:“父王多心了,他們都很盡心,未曾對兒子有絲毫慢待。”

    嬴政抬手拍了拍扶蘇頭頂,忽然說:“你能對法家之學有眼前的見識已經十分難得,但切記,法家之術無論強弱都該控制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將其作為強國根本。”

    扶蘇沒想到嬴政竟然會在自己十一歲就教導起了治國大略,眼中飛過詫異的神色,但他卻馬上垂下眼帘,用濃密的睫毛遮住自己的眼神,迅速回話:“父王教誨得是,扶蘇謹記在心。”

    嬴政點點頭,十分感嘆的說:“扶蘇長大了,寡人記得去歲社火的時候,你對法家之學還表現得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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