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頁
親手打斷手下將領最後的期望,李牧心中愧疚,他看著井陘關險峻的地勢,沉聲道:“國內有五大郡,上黨郡獨占國家西部,向南北縱橫延伸千里之遙。秦軍攻打趙國,必定自西而來,而太行山橫亘在秦軍眼前,上黨郡中的井陘關正在我國正中,仿若人之腰眼。若是秦軍真的突破此處,我趙國的國土註定要被攔腰斬斷,南北再不能相互勾連,頃刻之間遭逢滅頂之災。”
李牧抹平袖袍的摺痕,終於說:“司馬尚聽令,日出後整軍,帶十五歲一下的少年離開軍營,北上聯結雲中郡邊軍,隨後回防邯鄲。老夫帶領剩餘將士,死守井陘關,與秦軍殊死一戰!”
“將軍,屬下不走!”司馬尚額角青筋暴起,滿面怒容,咬牙道,“我趙人不怕死,屬下要守疆衛土,與將軍共存亡!”
李牧沉下面色,目光深沉的注視著司馬尚,直到他逐漸冷靜下來才開口解釋:“你作為我的副將,跟隨我南征北戰多年,最了解老夫對戰局的部署。留在井陘關固然死得壯烈,然而我們是為了保住趙國,你不要一意孤行,聽老夫的話,帶著我們趙國最後的希望鎮守邯鄲。”
“將軍!……是,將軍。”司馬尚幾乎咬斷了壓根,終於單膝跪在李牧面前應下他的囑託。
司馬尚心裡清楚,這一次分別,將會是他與李牧將軍的永別,而為了趙國存亡,司馬尚甚至沒有拒絕的權利。
門外忽然響起一陣紛亂的雜音,心中憤懣難消的司馬尚虎著臉猛然先開軍帳的掛簾,怒氣沖沖的走了出去。
沒想到一見來人,他就愣住了,脫口而出:“趙蔥?你怎麼回來的如此快速,春平君不是病重不能起身了麼?他、他催你回來鎮守井陘關的?真不愧是趙國元老,果然心懷非凡!”
司馬尚一連串發自內心的讚嘆出口,卻發現趙蔥臉色更顯古怪。
司馬尚尷尬的笑了笑,遲疑的說:“難道春平君已經……?你節哀。”
趙蔥勉強勾了勾嘴角,一語不發的甩開司馬尚帶著隨侍走進大帳。
司馬尚並不是多疑的人,看了趙蔥幾眼之後,繼續大步向外走號令全軍,挑選出年少的戰士,準備立刻按照李牧將軍的吩咐往雲中郡調兵,卻沒想到一隊士兵猛然接近,將他掀翻在地,狠狠壓製得動彈不得。
“你們在做什麼?!難道是秦軍的jian細?”司馬尚怒吼著試圖掙脫,可他並非天生神力之人,哪怕用盡全力也不過是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狼狽。
“司馬尚,你願不願意服從我的管束?大王已經下旨,撤換無為的李牧,任命我為上將軍,總督軍中大事。”趙蔥說話的時候幾乎不敢看司馬尚的雙眼,可司馬尚仍舊急紅了眼睛。
他像是一隻憤怒的野獸,高聲咆哮:“趙蔥,你身上的血跡是將軍的?!你這背信棄義的小人,不,你枉為人!你怎能殺了將軍,他救過你兩次性命!”
趙蔥面色越發慘白,他喘著粗氣,片刻後猛然抬頭惡狠狠的瞪向司馬尚,一腳將他踢翻,嘶吼道:“你以為我想殺了將軍嗎?你以為我願意做個畜生嗎?將軍對我有活命之恩,難道我叔父就沒有嗎?!沒有叔父我根本活不到參軍為將、建功立業,像個人一樣活著!我寧可自己做畜生,我也不能讓叔父身敗名裂!!!”
壓制著司馬尚的士兵們完全被司馬尚和趙蔥的反應嚇呆了,不由得鬆開司馬尚。
司馬尚立刻衝上前,和趙蔥纏鬥成一團,揮拳狠狠打在他臉上,虎目之中流下淚水,哽咽著說:“你以為你殺了的只是將軍一個人的性命嗎?他已經準備明日與秦軍展開大決戰,以身殉國。軍中眾人,誰能有將軍的威望,以一人之身震懾虎狼一般的秦軍,沒了將軍,明日哪怕你按照將軍的計劃出戰,也必敗無疑。趙國要亡了啊!”
趙蔥被司馬尚打翻在地,聽了他的話忽然住手,發出瀕死般的悲鳴。
他們兩人的纏鬥和怒吼根本沒背著任何人,日頭升起之前,李牧被投向jian臣郭開的趙蔥殺死的消息已經傳遍了。
霎時,哪怕忍飢挨餓也鬥志非凡的趙軍軍心徹底潰散,再也沒有應敵的心思,整片軍營中都迴蕩著歌聲,戰士們用悲愴的歌聲祭奠著心中的軍神。
《黃鳥》的歌聲一出,遠在井陘關外秦軍大營中軍軍帳之中的將領立刻全都知曉了李牧已死的消息,但他們臉上沒有任何喜色,而是一人端起一碗渾濁秦酒,仰頭咽下苦澀的味道,一同祭奠值得尊敬的敵軍將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