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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口中的事情嬴政布置給扶蘇已過兩個季度,久到嬴政已經將當初自己給扶蘇布置的功課忘在了腦後,此時驟然聽扶蘇提起此事,他眼中竟然有些恍然。
但嬴政面上不顯,神色平靜的說:“說說看你從密報之中看出什麼了。”
扶蘇手臂撐在胡亥臀下墊著他坐直身體,胡亥的小腦袋立刻枕上扶蘇的肩膀,一拱一拱的撒著嬌磨蹭扶蘇的頸窩,將不願與他分離的姿態表現得淋漓盡致。
扶蘇心中像是流過一道溫泉,忍不住將胡亥抱得更緊,隨後抬頭看向嬴政自信道:“去歲匈奴異動,比往常還早了半年多派兵馬南下劫掠,不知為何竟然來勢洶洶,顯出一股不可抵擋之勢。若是我軍此時派兵繼續前行,與匈奴一同對趙國展開夾擊,平滅趙國的戰爭當然會更加輕鬆,李牧將軍也就不會有機會帶兵將匈奴截在雁門關外不得其門而入,但——大丈夫存活於世,有所為、有所不為!我大秦志在天下,怎可讓匈奴侵占九州沃土!因此,父王在大軍平滅了韓國後,直接班師回朝繼續磨練,而非一舉突進趙地。”
“長公子所言極是。秦趙之爭,爭的是天下,若讓匈奴那群畜生從我華夏手中分走了河山,老臣還有何顏面立於世間!老臣寧可多等幾年與李牧大戰一場!”蒙武是個粗豪的壯碩漢子,雖已年老卻仍舊猶如一隻魁梧的棕熊,當他的蒲扇大掌砸在地面上時,整間書房的地面似乎都顫抖起來。
“將軍無需如此激動,扶蘇不過是說出心中所想罷了。”扶蘇溫和而謙遜的微笑,向蒙武微微頷首。
“蒙武。”王翦故作嚴厲的喚了蒙武一聲,剛剛還振臂高呼的壯碩東郡將軍馬上憨厚的撓頭笑了笑,放下手臂緊緊閉上嘴。
嬴政原本就是為了歷練長子,當扶蘇給出令他滿意的答案後,自然略過這個問題,點點頭道:“扶蘇,坐下吧,諸位將軍正在商討對趙的戰術,你也跟著好好聽聽。”
“多謝父王。”扶蘇低應一聲,重新調整出一個胡亥枕著自己更加舒適的動作便將注意力放在了朝政上。
王翦沖中軍府內史嬴騰點頭示意,嬴騰立刻將現存的情況講清:“攻下的韓境設置潁川郡後,我軍對當地居民秋毫無犯,頒布廢除世族封地的詔令之後更是讓連年耕地收穫不豐厚的百姓大為歡欣。上將軍當初看一時之間不能撤軍回咸陽,乾脆派兵幫著當地百姓開墾荒地,增加了不少田地分給庶民耕作,也收攏了許多人心,讓早對韓安昏聵不滿的平民心向大王。因此,臣以為潁川、南陽兩郡都可作為大軍東出剩餘五國的根基所在,好好經營。”
嬴騰說到這裡偷偷瞥了嬴政一眼,神色尷尬。
他不由得放低聲音,像是害怕觸怒了嬴政似的含著聲音說:“月前傳回消息,潁川張氏給幼子辦了喪禮,說他年少夭折,沒有宴請任何客人就將人草草下葬了。臣派人在夜半偷偷掘開了墳墓,發現那不過是個衣冠冢罷了。”
嬴政沉吟片刻,忽然玩味的笑著說:“如此說來,密報上的張氏幼子就是被前來刺殺寡人的少年了——他叫什麼,年方幾何?有何本領?”
“此子名為張榮,距離弱冠尚有四載,臣查到的消息看,潁川張氏一直被韓國王室秘密培養,兄弟幾人均有謀刺暗殺的本領,遠不如相貌一般柔弱可欺。”嬴騰面色沉重的說,“臣以為張氏幾名年輕子弟顯然都行蹤不明,是要繼續聯絡幾國,趁機生事。”
嬴政聞言點點頭,有些嘲諷的說:“他們能做的也就是如張榮一般在咸陽城中散布流言和藉機行刺了。善行陰謀者難成大事,潁川張氏不足為慮。”
語畢,嬴政的視線越過諸位大臣看向書房中的燭火,在燭光跳動之中沉聲道:“寡人擔憂的唯有李牧一人。趙人稱呼他為‘武安君’,他有武安君百戰百勝的本事,不知道他是否也如武安君一般運道不佳了。”
在場諸人均明白嬴政口中的“武安君”並非李牧,而是死於昭襄王萬年猜忌的秦國名將白起。
嬴政話一出口,掌管國尉府的尉繚、任職於行人署的上卿姚賈和頓弱立刻敏感的明白嬴政話中的深意,三人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可三人沒有一人主動開口。
武將不如文臣對朝堂傾軋敏銳,王翦聽到老對手李牧的名字,主動開口將思考了許久的戰術公布在人前:“老臣近日一直在琢磨對陣趙國的戰術,最終認為我軍最好兵分三路。一路將上郡和太原郡作為根基,自東挺進井陘關,而後南下。邯鄲背後就是巨鹿要塞,有了大軍的威嚇,等於直逼趙軍主力。第二路大軍自上黨郡而出,以我秦軍攻趙固有路數便可長驅直入,逼迫邯鄲西大門。最後一路大軍以河內為根基北上,正面直攻都城邯鄲,如此足以使趙國廟堂上下恐慌,亂成一團。為了解救被圍困的國度,沒成算的趙王遷一定會嚴令李牧南下救援——大軍遠道而來兵疲馬乏,至此可破趙軍的地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