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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平滅六國已經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之中,嬴政希望自己完成這件不世功業的速度可以更加短暫,讓這個神話變得越發神聖。
更何況嬴政原本就是狂妄到了極點的性格,做事最雷厲風行,他最終克制不住的看向一直與自己在國事中心有靈犀的李斯,希望這一次他也能站在和自己相同的立場,幫著自己說服他人。
因此,嬴政向李斯引誘道:“李斯你有定國之才,你來說說此事是否可行?”
李斯對上嬴政期待的眼神,露出一如既往的自信笑容,說出口的話卻非常不中聽:“大王已滅韓國與趙國,成就非前人可比,然而剩餘四國皆是兵多地廣的大國,哪怕現在日漸式微,其根基卻還在。大秦雖然總共的士卒數量可與之相比,但其中精銳不過六十萬人,若是真的分兵三路,每位將軍手中頂多二十萬精兵——精兵確實是好,但若與燕、齊、魏三國總兵力正面相撞,難道我大秦精銳真的以一敵五?這不過是笑談罷了!稍有差池,便會落得全軍受累、一敗塗地。更何況,大王難道不記得眼前的教訓?我秦國官員人數不足,哪怕能夠一口氣將這三國吞入腹中,沒有合適的官吏任用,回過頭來也只能使用三地識文斷字的貴族統領,這些國家打了和不打又有什麼區別?當地百姓認得的仍舊是舊姓貴族罷了。”
李斯一番話有理有據,而且直指嬴政心中隱憂,讓他背上冷汗直流,霎時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到底有多輕狂。
然而不等嬴政開口,李信卻不服氣高聲反駁:“廷尉此言差矣!燕軍疲弱無力,燕國政治昏昧,政策朝令夕改,魏國與燕國不相上下,與這樣兩國對陣,臣有信心將他們一舉擊潰!”
一直沉默不語的扶蘇忽然直直看向李信,沉聲道:“將軍很有信心,但扶蘇卻對將軍的話心存疑惑,若是將軍能將此事解釋清楚,扶蘇絕不再多言。”
李信雖然對扶蘇出謀劃策的本事十分敬佩,可真正的戰場殺敵,他卻自認為比扶蘇有本事得多,因此有些驕矜的頷首道:“長公子請說。”
扶蘇輕輕撫平華貴長袍上壓出的摺痕,聲音清淡的說:“將軍說‘燕軍疲弱無力’,可就扶蘇所知,燕國北鄰匈奴與代國,近日往來頻頻,似有結盟之意,進可聯合對敵,退可向匈奴俯首稱臣以求庇護。我軍若稍有不慎,不能將之徹底剿滅,秦國便會落得再面對一次趙王遷北逃的結果。將軍又說‘燕國政治昏昧,政策朝令夕改’,可燕國對諸國政策從來都是左搖右擺,依附大國而求存。我秦國過去幾代國君能夠順利破壞合縱之策,便是以燕國為先,逐個擊破,將軍如何保證今日燕國不會再同齊國、魏國、楚國合縱抗秦呢?這樣一個搖擺不定的國家,對我大秦而言才是真正的變數。將軍更說‘魏國同燕國昏昧不相上下’,可扶蘇所知的大梁城無論面對何種強敵,都無法攻破高聳入雲的城牆,將軍若要同時發兵三國,又準備如何破大梁城?!”
李信被扶蘇問得啞口無言,只得尷尬不已的坐在原地,思考了許久得不到解決辦法才拱手,慡快的認錯:“長公子細緻,李信佩服。”
王翦這時候終於開口總結:“臣以為應先滅燕,以防止燕國北逃匈奴,更可斷絕燕國與代王和匈奴勾連的後路。如此一來,代地身後被趙王遷堵截,正面有我秦軍包圍,便同樣插翅難飛,可以一同消滅了——至於趙遷,老夫以為,此人無才無德,所依仗不過是其生母的美貌,一旦趙國太后年老色衰,郭開便會把趙王遷一腳蹬開,親自了結了他,此人不足為慮。”
“如此,寡人定策,開春滅燕。”嬴政終於放棄同時平滅燕、齊、魏三國的念頭,果斷的定下國策。
李信垂頭喪氣的走出大書房,對王翦認錯:“上將軍,我險些釀下大禍誤國。”
王賁對著他小腿踢了一腳,沉聲道:“下次沒考慮周全之前,把嘴閉緊了,別隨口胡沁!”
王翦眉毛稻黍,瞪著王賁說:“你們兩個在大王宮中胡鬧什麼,當自己是胡亥公子麼?!
王賁和李信都尷尬的閉上嘴,黝黑的臉上蒙上一層暗紅,王賁拱手低聲說:“上將軍恕罪,末將知錯。”
“知錯?知錯就趕緊滾回你的先鋒營去!上一次回護有功,算你運氣好,之前犯下那樣的打錯,長公子還願意幫你美言記軍功。”王翦說著狠狠瞪了兒子一眼,隨後目光沉沉的看向李信,嚇得他倒退一步,才開口,“你也是,別整日做以一敵百的白日夢,趕緊回去整頓徵發的趙國兵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