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頁
他苦笑一聲,抬手捏了捏額頭,聲音越發低沉:“是啊,是寡人太自大了,尉繚、姚賈何等本事,可他們兩人遊說諸國,偏偏楚國之中沒有一位對秦國俯首帖耳的jian宦。幸好扶蘇當初說服了寡人拋棄對王翦上將軍的防備,將他派往楚境作為統帥,也幸好……王翦上將不是個心胸狹隘之人,他沉穩可靠,統兵也走統兵直正的將道,這一次甚至拿出自己多年積壓的將領威名替手下年輕的將領磨練——之前是寡人太狹隘了。寡人竟然因為王翦上將軍一直以來秉持著謹慎固守的戰術,而忽略他多年未逢一敗,比之武安君也不差。”
嬴政說著說著神色再一次放鬆,心思飛到長子身上。
扶蘇的成長一直讓他滿意,即使扶蘇在許多政見上的看法與他不能相同,嬴政對自己的長子也沒有過什麼不滿的情緒,相反,在嬴政看來能夠有自己意見的兒子才具備統領秦國的本領。
“阿爹,你打算冊立大哥當太子嗎?”
幼子當初仰著小臉好奇詢問自己的表情忽然闖入嬴政腦中,讓他忍不住眉頭一皺,身體發僵。
嬴政慢慢起身,伸手拂過自己斑白的鬢角,嘆息一聲,心中道:嬴氏高壽的君王太少,寡人卻馬上就要到了不惑之年了。
勝利的喜悅尚未從嬴政心頭消逝,卻已經蒙上一層陰影,他拖著腳步慢慢走出太廟,面上沒有來時的紅潤,反而透著一股晦暗不明的神色。
鑫緹窺視著秦王臉上的表情,很快垂下頭不敢再與他對視,他主動將聲音放得更加輕柔,跪在嬴政腳邊開口道:“大王,回宮嗎?”
嬴政從鼻腔中發出淡淡的聲響,低應一聲,抬腳坐回王車之中,卻始終眉頭不展。
臨近咸陽宮,他忽然開口道:“鑫緹,擔任博士官的儒生之中,有不少通曉方術吧?明日宣他們覲見。”
鑫緹連聲應承,坐在車廂之中的嬴政捏著自己不再如年輕時候緊繃的手背皮膚,露出滿眼的厭惡,厭惡之中又夾雜著絲絲縷縷並不明顯的驚懼不安。
他垂首不語,被鑫緹伺候著進入正殿,再一次開口:“後宮這些年一直無所出。”
鑫緹不清楚秦王今日到底出了什麼問題,自打從太廟歸來,說話的口氣就異常沖,可他明白自己決不能說出讓秦王不滿的回答,給自己找麻煩!
鑫緹立刻笑了起來,好聲好氣的說:“大王這些年操心國事,幾乎每天都歇在正殿之中,很少召喚後宮的姬妾。”
嬴政聞言臉色總算是好了一些,他所有所思的用手指敲著膝蓋,沉默許久之中,終於道:“胡亥什麼時候啟程?寡人盼著他回宮陪陪寡人。”
覺得自己衰老的時候,只有看著年紀幼小的兒子,才能發現自己依舊年富力強,嬴政也不能免俗,忽然意識到自己哪怕雄心依舊,身體卻無法克制的衰老之後,他對胡亥的歸來越發急切。
被嬴政深深思念的胡亥此時正窩在扶蘇懷中搖頭晃腦的跟著扶蘇讀兵書,他幸福的拱了拱身體,將後背整個貼在扶蘇胸膛上,忍不住眯起眼睛露出一個笑容。
“專心點。”扶蘇手腕輕晃,向前微微一點,“噠”的一聲敲在胡亥頭頂,拉過他的注意力卻又不會磕疼了額頭。
被扶蘇發現自己神遊天外,胡亥索性不再裝模作樣,轉身撲在他懷中,手臂纏著扶蘇的胸膛,整個人掛在扶蘇懷中,自打說破自己的心思,胡亥就拋棄了所有廉恥,能和扶蘇緊緊貼在一起就堅決不會分開一指寬的距離,恨不得變成一張狗皮膏藥,徹底黏在扶蘇身上。
“大哥,王翦將軍是故意的吧?”胡亥在扶蘇胸口蹭了蹭臉蛋。
扶蘇拍拍胡亥的頭頂,沒有抗拒他的親近。
即使胡亥表現得無比黏人,扶蘇也沒辦法從胡亥表現出的親近之中琢磨出任何情谷欠——胡亥長得太貌美了,一眸一笑都帶出天然去雕飾的迷人姿態,而這種迷人的姿態並不輕佻,那是夾雜著稚嫩軟綿的美,只會讓人聯想起軟綿綿的小動物,被胡亥緊緊貼著除了會心而笑,扶蘇竟做不出其他反應。
聽到胡亥的話,扶蘇嘴角上翹,卻仍舊笑著說:“何出此言?”
胡亥揚了揚弧度溫柔的長眉,抓過送到扶蘇帳中的戰報說:“王翦上將軍明明帶著六十萬大軍出戰,可李信卻只帶走了不到二十萬人,甚至將這二十萬人兵分了……這是算兩路,還是三路?”
胡亥正得意的說著自己的分析,卻忽然被戰報上密密麻麻書寫的內容所困擾,眼神迷茫的轉頭看向扶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