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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定下的戰術卻是以上兩城為目標,試圖將秦軍變作一支利劍,攔腰斬斷淮北,將其切斷成為東西兩段——王賁跟著蒙武直奔東北方向寢城,戰勝後進而攻打城父,等著李信向西南方向攻下平輿與自己匯合,大軍匯合之後再南下克敵,直奔汝陰聚殲楚軍主力,徹底占領淮北,為了直入楚國國度壽春做準備。
李信面樓不解之色,忍不住說:“淮北地勢平坦,滿是原野,楚國地廣人稀,各城守備分散、戰力孱弱,咱們兩路大軍南下,楚軍估摸不准哪一路才是主力,自然顧此失彼。我這樣的安排不正好對付楚軍?”
王賁聽到李信的問題,終於抬眼露出自己充滿了懷疑的眼神,他不敢置信的說:“楚軍的劣勢如此明確,咱們一眼就看得穿,項燕一代名將怎麼會不知道,偏偏以己之短對敵之長?我不相信他會這麼蠢。”
李信聞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拍了拍王賁壯碩的手臂,意氣風發的高聲道:“項燕當然不是個蠢貨,但他不蠢卻控制不了楚國其他世族。楚軍各族私兵雖然眾多,卻各自為政,人人推諉,不願意承擔大任消耗自己族中的力量,出戰之時彼此掣肘,只顧著保存自身實力。”
王賁還想再說些什麼,可他確實口舌笨拙,沒有李信幾句話說服他人的本事,因此,哪怕王賁心中仍舊不能贊同李信的說法,卻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反駁,只能自己皺著眉生悶氣。
李信手握重兵,正在豪情萬丈的時候,自覺已經將自己的想法解釋得清清楚楚,也沒有繼續陪著王賁耽誤時間的心情,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便抬腳走了。
王賁在原地站了許久,到底無法平靜,咬著牙關沉默半晌之後,悶不吭聲的抬腳往自己父親的帥帳走去。
“我兒來了。”王翦坐在大帳之中,手中握著一卷兵書,神色沉默安靜,面色雖然有些晦暗卻沒有重病之色,越發讓王賁心中疑竇重生。
王翦看著王賁面帶質疑的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坐定,神色淡淡的等著他開口。
王賁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開口詢問:“父親身子沒有大礙了吧?怎麼不從李信手裡要回軍權——大王若是曾經對父親有過懷疑,父親眼下如此,又引來大王的懷疑可怎生是好?”
王翦卻沒回答王賁的話,只是平靜的說:“你不去蒙武將軍身邊,跟著他帶兵操練,單獨過來幹什麼?”
王賁看著自己積威甚重的父親,到底心中有些緊張,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趁著自己積攢的勇氣尚未消失,剛忙說:“我對李信的戰術有其他看法,想讓父親幫我拿個主意。”
王翦一直波瀾不興的眼神終於露出幾縷好奇的神色,興致勃勃的詢問:“什麼問題,快說!”
王賁深吸一口氣,心中的話傾瀉而出:“楚軍私兵總數想加與我秦軍不相上下,李信有意速戰速決,放棄重甲,只使用輕甲輕騎,我覺得心中不安。”
王翦眼中喜色一閃而過,開口的時候卻說:“除此以外呢?”
王賁搖搖頭,說不出話來了。
王翦眯起眼睛看著自己期以後望的兒子嘆息一聲,擺手道:“回去繼續想。”
王賁猛然抬起頭,看著王翦冷靜到近乎冷酷的神色,脫口而出:“父親看出其中不妥,卻仍舊堅持讓李信帶兵進攻——那是我秦國的士卒,一條條都是鮮活的性命!”
王翦看著兒子憤懣的神色,只是擺擺手,語調平淡的說:“你們若能冷靜下來,我又何須拿自己的一世威名當做砥礪你們的磨石?不成器的東西,滾回去好好想想!”
王賁臉上一白,攥緊拳頭,對著王翦一拱手,心情抑鬱的退出帥帳。
一陣涼風襲來,王賁打了個哆嗦,發脹的腦子卻神奇的冷靜下來,再看自己父親居住的帥帳,臉上愧疚的神色揮之不去。
他心裡明白,若是自己能將戰局看得清清楚楚,以此說服改變戰術,父親也不會失望至此,他領兵多年對將士們的感情比也許比自己還深厚,現在做出的決定等於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送死。
一將功成萬骨枯。
父親他年歲大了,本該帶著一身榮耀歸鄉含飴弄孫,可為了給大秦留下可靠的年輕將領,他卻寧可晚節不保。
王賁回到軍帳,整夜輾轉發側,全無睡意,第二日一早醒來,整個人昏昏沉沉,看著天空淨覺出苔蘚一般的灰綠色。
他神色遲疑的隨著大軍出行,終於在大軍匯合之後,驀然想清楚了父親所為的“再想想清楚”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