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鑫緹伺候嬴政頗有些年頭了,雖然不能對他的心思完全掌握,卻也能摸出個六七成。
他偷偷觀察著嬴政的臉色,深吸了一口氣,大著膽子說:“大王挑選的官員自然是本領非凡,可既然博士們都把精力消耗在了經典之中,他們能分出多少心神研究方術?只知道些許皮毛才是常理——若是真在方術上有大才,他們也不會頂著博士官的名頭在咸陽城中行走了。”
鑫緹話一出口,嬴政眉間的褶皺越發深刻,他冷哼一聲,最終卻擺手道:“先不提他們,扶蘇帶著胡亥走到哪裡了?”
鑫緹跪在嬴政腳下,趕忙將牢記在心的日期報上來:“稟大王,長公子大約就在這幾日返程。”
嬴政臉上這才顯出些許笑容,放輕語調說:“好,讓他們勤快些,將院子打掃乾淨。”
話落,嬴政自己一愣,然後再次皺起眉頭,自言自語道:“胡亥年歲也不小了,再和扶蘇住在一起,是不是顯得不受寡人愛護,正殿後面不是還空著一處院落,不如收拾出來讓胡亥住,這樣他也能離寡人近一些。”
心裡有了這樣的想法,嬴政很快就克制不住了,他富有天下,無論做什麼,自己有了想法,嬴政很快就笑著吩咐宮人:“快去將胡亥原本讀書用過的院子收拾出來,直接把他用慣的物件都抬到院子裡——哎,算了吧,他真喜歡的物件早都一溜煙搬去邊疆了,寡人還是給他準備新的好。”
一直掛在嬴政臉上的陰沉面色悄然消逝,他興致勃勃的為幼子挑選著府庫之中的珍寶:“運回來府庫之中的水晶杯胡亥不是一直很喜歡麼?這次給他送過去,還有那扇用金絲壓花邊的屏風,他也喜歡,一同送過去。對了,胡亥這幾年身體不好,窗子別光空著,蒙一層薄綢,省得他夜裡貪涼開窗,又著涼了。”
鑫緹跪在原地,不由得為了嬴政的大手筆顫抖起來,他心道:大王年紀越長,便越發寵愛幼子,無論怎麼看都不是好兆頭。
鑫緹雖然沒讀過書,卻明白家裡老人毫無底線寵愛幼子遲早會引起家庭不和的道理,他又是地地道道的秦人,絲毫不敢看輕嬴政越來越明顯的反應,可偏偏鑫緹明白自己人微言輕,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更不敢多說什麼惹惱嬴政。
因此,他只能縮著身體把這些記在心中。
嬴政日思夜盼的胡亥終於在三日之內抵達咸陽城,從車窗望向自己生活多年的城市,他竟然產生了強烈的陌生感,這讓胡亥心中有些緊張,緊緊抓住扶蘇的手掌,確認自己的存在。
扶蘇一手握緊胡亥發涼的小手,另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用低沉柔和的嗓音說:“父王等著咱們回家呢。”
他的聲音一入胡亥耳中,胡亥的心裡瞬間變得沉靜,之前殘存在心中的惶恐感覺消失無蹤,他回頭看向扶蘇用力點點頭,勾起嘴角露出與往日無二的笑容。
馬車的速度越來越慢,終於停下,扶蘇率先一躍而下,隨即反身握住胡亥的手臂,將他抱下車,他垂眸向胡亥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牽著胡亥往殿內走去。
門外的動靜早就讓嬴政放下手中的書卷,可當皮鞋踏入房中的腳步聲響起,他瞬間舉起手中的書簡,沉著臉擺出一副專心國務的神色。
李斯笑著和尉繚對了個眼神,趕忙垂下頭遮掩自己上揚的嘴角,尉繚乾脆將手中的蒙筆扔在地上,故意彎腰撿筆徹底把臉上的笑容擋住。
“父王,兒子回來了。”跨入房中的第一步,扶蘇直接跪下身。
胡亥與扶蘇仍舊十指交握,猛然被他拉扯著一陣搖晃,卻沒能領悟扶蘇要做什麼,神色迷茫的看著他面對嬴政跪下,自己一愣,趕忙提著衣擺跟著“嘭——!”的一聲跪在地面上。
隨即,胡亥齜牙咧嘴的不停抽著氣,忍不住伸手揉向膝蓋。
“阿爹,我能坐下麼?”胡亥動了動腿想要起身,卻有些顧忌的望著身在殿內的眾多大臣,又規規矩矩的跪好身子,抬頭望向高居御階之上的嬴政,可憐巴巴的詢問。
嬴政看著胡亥這副樣子,再也繃不住臉上的神情,皺眉狠狠道:“還不快起來,跟著扶蘇跪什麼!鑫緹,去把夏無且叫進來給胡亥看看膝蓋,別傷到了。”
胡亥一面揉著雙腿,一面磕磕絆絆的走到嬴政身邊,沒大沒小的一屁股坐下,緊緊挨著嬴政,伸手抱著他的脖子蹭了蹭,毫不避諱的說:“阿爹,我這幾個月可想你了,你沒跟我一起去邊塞太可惜,大哥帶著我去草原裡面騎馬打獵了,我還吃到了鮮魚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