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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看來,這第一桶金,足夠讓這位青年在南京甚至任何一座大城市立足,包括安家立業。
「謝謝方姨。」
陳二狗由衷道,即使到這一步,他也沒有喪心病狂,魏端公的栽培,半年多歲月的朝夕相處,讓他心存幾分善念,也許這就是魏端公所說的為大惡不忘存一絲善心,陳二狗已經繼承了這筆對外人來說也許頗不以為然的精神財富。放下茶杯,他輕聲卻堅定道:「方姨,你這次做錯了。」
方姨搖搖頭,笑容淡定。
眼前這個孩子仍舊過於稚嫩,他又哪裡能懂一件事情背後的步步為營,整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喬六不難,最難的是喬六死後的善後手段,這才是考驗方婕乃至整個方家的處事智慧,對此方婕頗為自負,她不需要一個不確定性太大的代言人,魏家和方家也不需要,郭割虜也許沒有眼前青年的許多優點,但有一點在方婕看來是陳浮生最欠缺的,那就是刻板固執的愚忠。方家在政界也不是小打小鬧,對於穩定和投機的平衡點把握,當然不是一心追求榮華富貴的陳二狗能夠理解參透。
「喬家上頭的人本來要置你於死地,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爭取到迴旋的餘地,那方面最後答應,只要你退出南京,就一切都不追究。」方婕緩緩道,凝視著陳二狗的神情變化,試圖找到他的真實內心想法。
「退出南京?」陳二狗皺眉道,隨後露出個笑臉,讓方婕措手不及,似乎這一刻她才記起,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的青年一槍扎斷了喬六的一條腿,據說一個人挑翻了喬六的刀匪幫,她開始有點後悔沒有等郭割虜到南京後才跟他攤牌。
「為什麼有這個要求?」陳二狗眯起眼睛笑問道。
這個時候尉遲老人不早不晚進入別墅客廳,穿過客廳,去客廳外面的魚池餵食。
心神不定的方婕立即平靜下來,道:「浮生,你別小瞧對手的實力,再說喬六本身也有很多過命的死黨,你在南京的確很危險,方姨做這些,四分替方家考慮,四分替魏家考慮,剩下兩分都是替你著想,希望你能理解。」
話已至此,再說就乏味。
方婕只顧著喝茶,不多做解釋,陳二狗便識趣地起身告辭,說明天就弄輛車把這裡的東西搬走,方婕點點頭,神色複雜,唯獨沒有悔恨愧疚。
陳二狗拿起那張卡,留下奧迪A6的車鑰匙,走出別墅。
吹了聲哨子,黑豺呼嘯竄出,尾隨其後,一人一狗走在鐘山高爾夫這座號稱中國最頂尖的住宅小區。
餵魚的尉遲老人長吁短嘆,搖頭晃腦,似乎有點遺憾。
方婕喝著茶,開始準備著手清理石青峰在內的七八處物業,郭割虜一到南京,她就可以跟浦東會夏河一起分割喬家的大蛋糕,商場不比政界,沒有永遠的敵人和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這恐怕是對前不久還把夏河折騰了一個下馬威的陳二狗一個不大不小的反諷。
吳媽收拾著客廳,欲言又止,最後碎碎念叨著「二狗是個不錯的孩子,一天幫我洗碗刷筷子做做樣子不難,但肯在別墅就幫我一天一天做了差不多半年,這孩子,心眼實在,把這個孩子趕出魏家,甚至是趕出南京,會有報應的。」
魏夏草趴在3樓露台欄杆,望著陳二狗的蕭索背影,怔怔出神。
陳二狗這半年進出鐘山高爾夫一直都是開車,等到步行才發現這小區真的好大,大到他根本無法掌控。
等到他帶著黑豺走到門口,剛低頭掏出煙準備抽一根,眼角餘光似乎瞄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鴨舌帽,黑框眼鏡,拿著相機,咔嚓,照下了他進入大城市後人生第二次頹敗的模樣。
陳二狗三根手指夾著煙,沒有惱怒,反而有點沙子吹進眼睛的衝動,忍不住抬起頭,不想讓那個原本以為一輩子遠離他生活的女人看到他當下狼狽不堪的人生姿態。
「沒出息。」她走到陳二狗身邊,看到還仰著腦袋看天空的東北年輕爺們,笑得心疼。
陳二狗狠狠抹了一把臉,抹掉一些東西,紅著眼終於敢正視她,漂亮到天下無敵,水靈到讓人自慚形穢,她還是那個初次出現在張家寨就讓她驚為天人的模樣,在她面前,陳二狗一直想口袋裡起碼有錢足夠請她吃頓好的,去東方明珠塔之類的地方不需要她付錢,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始終沒辦法讓她看到自己風光的一面,套著一身名牌衣服,卻即將被趕出南京,怎麼看都是個天大的冷笑話。
曹蒹葭,這個身份神秘的女人似乎總喜歡在落魄的時候見陳二狗。
「你怎麼來南京?」陳二狗艱難開口。
曹蒹葭微笑道:「富貴已經進瀋陽軍區東北虎特種大隊,我剛得到消息,參加了中俄聯合軍演,表現搶眼,肩膀上都已經扛中尉軍銜,這種晉升速度都快驚動我爺爺。這麼一個大好前途的東北旗幟性軍人,我怎麼都不能讓他脫下軍裝去做殺人放火的事情,你離開上海已經讓他對我心存芥蒂,再離開南京,還不恨死我。」
陳二狗苦笑道:「你放心,富貴不會恨你,是我自己不爭氣,他要敢針對你,我饒不了他。」
「不爭氣?」
曹蒹葭望著陳二狗那張重創不曾痊癒而異常蒼白的臉孔。
輕聲道:「一個不爭氣的男人能讓蘇南錢子項親自點名要他不得好死?一個不爭氣的男人能讓山西陳慶之俯首帖耳?一個不爭氣的男人還敢說饒不了東北猛虎陳富貴?陳二狗,你給我站直,我的男人,就是輸得一敗塗地,打斷了手腳趴在地上,也得挺直腰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