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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學問
陳浮生先前在李芙蓉陪同下領了學院手冊和紙筆。因為下午才召開開業典禮,李芙蓉領著他先找到配套房間,陳浮生自己上樓,打開門就見到一個青年對著一台筆記本電腦自言自語,無非是一些對標間條件不滿的牢騷,斜眼瞥到陳浮生進門,他也沒有寒暄客套,很吝嗇言辭地繼續玩一個陳浮生註定很陌生的遊戲,直到多年後陳浮生與那款遊戲的中國運營商洽談一筆業務,他才知道它叫作魔獸世界。老爺子對這位父親是江蘇省某製藥公司老總的富二代給過粗略評價,生活作風糟糕。陳浮生自打密碼酒吧開張後就浸泡在燈紅酒綠里,對紈絝和衙內這群酒吧最大消費群沒啥惡感,見他不理不睬,也不願意拿熱臉貼冷屁股的陳浮生索性放下東西後洗了把臉就坐在床上,從幾種煙中挑了包相對「親民」的蘇煙,笑問道:「抽菸嗎?」
青年沒理會陳浮生的搭訕,也不清楚他是太投入遊戲還是根本不願意打理室友。有點小尷尬的陳浮生只好自顧自將菸灰缸放在床上,想了想,抽出一本書墊在下面,怕菸灰髒了床單,媳婦在他來黨校前特地跑了趟博庫書城給他買了一套書。一套是德國著名政治家俾斯麥的《思考與回憶》,一套三本,名字應該是姚峰的青年忙著敲打鍵盤,陳浮生則小口抽著煙,仔細閱讀《思考與回憶》的 第一冊 。
開頭的出版說明一段話就讓他眼前一亮,「德意志民族可以從中滿足它對百年來的知識的渴求。」這真是很頂峰的溢美之詞了,陳浮生一路看下去,覺得這個俾斯麥果真是牛人,《思考與回憶》絕非一般的自傳,自家媳婦的眼光確實非同凡響,等陳浮生意識到該去吃午飯,因為細嚼慢咽小心咀嚼的緣故,一個上午才看完兩個章節,陳浮生雖說看書仔細,喜歡圈畫標誌,但這不意味著他閱讀效率低下,足見他對這套自傳的重視,本來他是翻閱幾頁後就要去找德高望重的張春鴻教授,討教一些真經,現在只能放在解決午飯後。
姚峰還是那副走火入魔的樣子,陳浮生也就不打擾他如痴如醉的美妙狀態,陳浮生當初學車和在密碼酒吧數錢的時候也這樣,不過沒忘記從食堂幫姚峰打包了一份午餐,哪怕他把飯菜放在桌上的時候姚峰依舊不理不睬,陳浮生也不介意,出門去做正事,手裡拿著一份從老爺子那裡拿來的珍貴黨史資料。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敲門磚,價值甚至要超過那枚悄悄送給教授外甥的羊脂玉佩「封侯及第」,等陳浮生輕輕關上門,沒心沒肺的姚峰才轉頭瞧了一眼桌角上的午飯,不過很快就繼續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遊戲中,似乎對這個吃穿不愁玩樂不愁的有錢公子哥來說,奮鬥啊努力青春啊人生啊都只是一些狗娘養的破玩意。
要找張春鴻老教授辦公室一點都不困難,作為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專家、被《新華日報》作為「江海學人」作專門介紹的知名學者,老人在省委黨校是眾所周知的人物,錢老爺子說他講話份量不比常務副校長輕肯定不是胡亂吹捧,陳浮生站在辦公室門外深呼吸幾次,調整情緒,格外控制力道地敲門,因為在他看來能讓老爺子刮目相看的角色那都可以劃歸到老妖怪一類,決不可以掉以輕心,可當他推門進去,卻看到一個油光滿面的胖老頭趴在電腦屏幕前發呆,竟然是在玩掃雷的遊戲,老人也絲毫沒有把陳浮生當外人看待,頭也不抬道:「是陳浮生吧,錢書記給我打過招呼了。我能照顧到的地方一定不打折扣,不過先等我過了這一關再說,已經是緊要關頭了。」
陳浮生坐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小心打量聚精會神忙著「掃雷」的老教授,這情形不僅不在意料之中更在意料之外,張春鴻老人沒戴眼鏡,臉色紅潤,眼睛狹小,眯起來的時候就成了兩條縫,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娃娃臉,屬於那種如何往深沉方面靠攏都很難給人莊嚴肅穆感覺的類型,這與陳浮生起初老花眼鏡、清瘦古樸的高人風範簡直就是兩個極端,老人往桌上一敲滑鼠,爆了一句粗口,把陳浮生硬生生拉回現實,起身從辦公桌繞出來,一臉歉意,爽朗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又陣亡了,我玩這個已經五六年了,可惜一直沒長進。耽誤你不少時間,既然這樣,我們就開門見山,你來黨校鍍金也好,真想學東西也罷,我都能接受,逃課也沒啥大不了的,出勤率只要別太不堪入目即可。論文什麼的找省委省府裡頭的筆桿子捉刀代筆什麼的也無所謂,總之這段時間裡你別鬧出跟人打架鬥毆之類的重大惡性事件,你都可以舒舒服服呆到走出黨校,畢竟我這個老頭在這一畝三分地還是有點發言權的。」
「張教授,我是真心來學習的。」陳浮生苦笑道,心想這老教授說話可夠直接的,殺傷力異常巨大。
「也對,否則你也捨不得給我外甥那塊玉,可值不少真金白銀了。再加上錢書記那套珍藏多年連借閱都不肯的資料,你要是來純粹過過場,還真說不過去。」老教授坐在陳浮生對面,一臉恍然大悟,笑容坦誠,又眯起眼睛,臉色和藹,「陳浮生,你說來黨校真心取經,有沒有什麼大致的計劃?」
「我已經讓朋友去收集《唯實》《江蘇行政學院學報》等幾種文刊近兩年的合訂本,在食堂吃飯那會兒聽隔壁桌一個人在談論黨校內部創建的電子期刊,進了您老的辦公室我偷偷翻了下幾份報紙,看到它們的相關報導,知道叫《省情與文薈》和《領導信息參考》,再加上朋友幫我整理出來的社科基金課題集合。我想以我的閱讀速度,一個月都未必能拿下來。張教授,這次我來省委黨校絕不逃一節課,也許您不知道,我是一個只有高中畢業證的人,一直嚮往大學,這兩年間歇也在準備自考,不過事情一件接一件,說實話就是只顧著賺錢了,現在好不容易歇口氣,哪能不珍惜。」陳浮生輕笑道。雙手將那份黨史資料遞給張春鴻教授,終究是被大風大浪薰陶出來的刁民,很快適應老人的氣場,談吐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