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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兵」。中年女人抽泣道,低頭擦拭淚水。
「爸。」李青烏紅著眼睛,見他衣服單薄,特地把脖子裡的圍巾給他圍上。
「回家。」李紅兵哽咽道。
來到前年年尾李青烏貸款買到的二手房,李紅兵喃喃道「閨女出息了」,把房間每一個角落都走了一遍,尤其在李江潮的房間逗留時間最長,但他甚至不敢坐在椅子上,只是怔怔站著環視四周,這個偵察兵退伍後在生活中經常為朋友兩肋插刀的男人輕輕從桌上拿起一個精美相框,照片上是當時是15歲的李江潮和24歲的李青烏,站在玄武湖畔,陽光明媚,風景如畫,李青烏柔柔弱弱卻筆直站著,李江潮做了個調皮的大鬼臉,李紅兵拇指摩挲著鏡框,低頭道:「像我,不,比我年輕的時候還要帥氣。」
李青烏撇過頭,咬著嘴唇,眼眶濕潤。
飯菜全部都端上桌子的時候,李青烏還是沒有能打通李江潮電話,等了半個鐘頭,飯菜已經涼透,李青烏勉強笑道:「爸,咱們先吃。」
「再等等,」李紅兵看不出一點哀傷地大笑道。
「我去找他。」李青烏知道這樣等下去就是等上一天都未必有結果。
晚上9點鐘,李青烏一個人徒勞無功地回到家,李江潮沒有呆在任何一個李青烏能夠找到的網吧,當她走進屋子,發現父親李紅兵還是沒有動一下筷子。
李青烏一下子蹲在地上哭泣起來。
李紅兵手忙腳亂,卻不知道怎麼安慰。
陳浮生駕駛奧迪A4回到小區已經是凌晨1點半,卻看到李江潮被坐在樓梯口四個多鐘頭的李青烏堵住。
「李江潮,去給爸爸道歉!」李青烏帶著哭腔道,誰能想像這是一個在學校痛經痛到暈過去都不曾流過一滴眼淚的倔強女人。
「他不是我爸,我沒有爸。」李江潮一板一眼道。
啪。
李青烏一巴掌摔在李江潮臉上,這是她第一次打李江潮,以往她是一個連罵都捨不得的姐姐。
「我只有一個媽,和一個姐姐,沒有爸爸。」李江潮再次沉聲道,雙手插在褲袋裡,火辣辣的臉龐揉都不去揉一下。
李青烏流著淚,死死壓抑不哭出聲。
李江潮轉身離開,與陳浮生擦肩而過。
李青烏坐在台階上,木然,眼神空洞。
陳浮生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李青烏身上,坐在她身旁,輕聲道:「江潮這孩子不願意見他爸?」
李青烏咬著嘴唇點點頭,滲出血絲都不自覺。
「不介意讓我去跟江潮說說?」陳浮生問道。
李青烏輕輕搖搖頭,然後使勁搖搖頭。
「一家人沒有過不去的坎。」陳浮生溫柔勸慰道,起身走到A4旁邊,本來準備離開的周小雀也將卡宴停下來,兩輛車一起駛出小區。
李青烏回到自己房間,從床底抽出一隻箱子,都是一些很老舊的東西,有父親李紅兵給李江潮親手做的小木劍,被李江潮扔了又被她撿回來,有父親送給她的第一雙涼鞋,還有十多年來他從監獄裡寄出來的信件。從箱底拿起一本她初中時代的日記薄,從第一頁開始翻閱,一個字一個字看過去,終於翻到最後一頁,那一頁只有九個字。
擠出一個笑臉,李青烏揚起拳頭。
輕言放棄從來不是她的風格。
輕輕將身上陳浮生借給她的外套脫下來,摺疊整齊,放在床頭,她躺到床上,側身凝視著註定瞧不出花朵來的那件西裝外套。
李青烏收回視線,閉上眼睛,喃喃道:「我艱苦,我堅強,我堅持。」
第十五章 不矯情的陳世美
這個世界總有人比你幸運,這個世界總有人比你悽慘。
陳浮生在被村民罵二狗的時候就懂得這道理,所以他一點都不恨那個糟蹋了娘就拍拍屁股走人的男人帶給他的20多年白眼和譏諷,陳浮生放不下的是那人對娘的創痛,富貴沒有說,但陳浮生相信到兄弟倆成人都死死護著那張泛黃照片的娘在臨終前,也一定還惦念著她不恨不怪不惱不怒的白眼狼。陳浮生大口抽著煙,終於在小區外馬路上看到蹲坐在路燈下發呆的李江潮,停下車走下A4,李江潮顯然已經將他劃入階級敵人範疇,如臨大敵。
「聽說你在學校跟人打架,把對方都送進醫院?」陳浮生笑道,沒有開門見山給李江潮灌輸大道理,一來他說不出冠冕堂皇的東西,二來他也不想跟一個鑽牛角尖的孩子扯一些花哨玩意,李江潮身上今天表露出來的固執,他當年也有,否則他還真不會插手別人的家庭事務,接下這個難題,權且就當是間接報答李青烏對自己媳婦的種種鄰裡間的體貼照顧。
「我姐告訴你的?」李江潮警惕地瞪著陳浮生,本來確定這男人身份不俗後出於自卑李江潮已經不敢正視陳浮生,只不過現在他就是一隻刺蝟,豎起渾身尖刺,逮誰刺誰。
「沒有,你姐恨不得你在我這個鄰居心目中是十全十美的聽話孩子印象,怎麼肯說這些。」陳浮生笑道,抽出一根煙,拋給遠處站在路燈後的周小雀,菸酒不沾的周小雀猶豫了一下乾脆夾在耳朵上,陳浮生自己點燃後愜意輕鬆地吞雲吐霧,說了一些讓李江潮匪夷所思的話,「你和你姐姐的檔案記錄我都察看過,當然,還有你爸的,就你在學校那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要不是你住在我一樓,我懶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