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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雙手,一張桌子,一副象牙麻將。
三雙手指上戴有價值不菲的鑽戒或者翡翠戒指,三個手腕上分別戴有卡迪亞、伯爵和寶璣手錶,那雙不戴戒指的手最纖弱,白皙手腕上既沒有手錶也沒有鐲子,只系有一根紅繩子。
《色·戒》中,一群上流社會的闊太太們打的是小牌,謀劃的卻是男人的事業,這張桌子上的三個女人也不例外,滿嘴都是城市規劃、股市基金和上海人事調動,聽得出來,這三位富太太背後的男人都屬於典型功成名就的標誌性人物,否則也拿不出錢讓她們玩動輒一局輸掉好幾千大洋的麻將。
說話最少贏錢也是最少的手腕上繫著紅繩的女人,這雙手的主人說話最含蓄,笑容溫婉恬淡,不露半點鋒芒,很容易讓人誤以為她就算是一條蛇,也是五彩斑斕體型嬌小的無毒小花蛇。這個女人身後站著個很難讓人釋懷的光頭男人,那一顆光頭上的艷紅蓮花紋路令人瞠目結舌,他接到一個手機走到樓梯口接聽,回到女人身旁,彎身輕聲道:「剛得到消息,有人要整姓陳的。」
河北佬蒙沖。
這個變態在上海各個圈子裡的名聲都不小,毀譽參半,讓人又懼又恨。
讓他心甘情願低頭弓身的自然就是竹葉青。
她不動聲色道:「我還知道要玩陳二狗的叫趙鯤鵬,是趙陽潮老市長的寶貝孫子,而且那個三世祖在警備區很吃香。」
蒙沖愕然。
竹葉青壓低聲音媚笑道:「你很奇怪?他雇的打手是我喊去的人,我能不清楚嗎,我吩咐過了,下手可以狠點,但別弄死,也別弄出終身殘廢,其餘的我一概不管。怎麼,你還想讓我照顧那小子,可能嗎?我就是喜歡看到他被蹂躪的樣子,逼良為娼或者把一個自我感覺良好的刁民逼成一頭喪心病狂的瘋狗不是很有趣嗎?」
蒙沖輕輕嘆息,其中的意味不知道是悲哀還是惋惜。
竹葉青拇指和食指摩挲著一枚剛摸來的「東風」,眯起眼睛道:「好一條喪家之犬啊。」
第六十八章 小人物的脊樑
百萬富翁削尖了腦袋想要擠進千萬富翁那個圈子,千萬富翁想著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去和億萬富翁杯觥交錯,億萬富翁想要和執掌生殺大權的政要共富貴享榮耀,商場,政界,見不得光的地下世界,交織出一個個門檻不同等級森嚴的大小圍城,身在其中,辛酸苦辣,是福是禍,沒人說得清楚,但圍城外永遠擠滿踮起腳跟伸長脖子張望的繼承者。
一個晚上從竹葉青手裡贏走七萬的三個女人,在竹葉青眼中一個比雞乾淨不了多少,喜歡一個月包養一個小白臉,另一個肩膀上扛著顆豬腦袋的醜陋女人只知道錢,六親不認,最大的樂趣就是購買一個又一個的保險箱,然後堆滿現金,還有一個倒是個聰明女人,可精明過了頭,反而面目可憎。
蒙沖看竹葉青打麻將是輸多贏少,確切說是看著她打了近千盤,贏的次數加起來也許不超過一雙手,對竹葉青來說打麻將贏錢比輸錢還容易很多,因為輸錢是大學問,就跟下圍棋不讓一子輸得不露痕跡一樣,得花大心思,有大機巧。能坐在她家麻將桌上的女人沒一個缺錢,往往打麻將贏個彩頭是很其次的事情,在四個女人中勾心鬥角勝出才是最大的樂趣,竹葉青要輸,而且輸得讓人看不出放水,蒙沖知道誰要是能破天荒讓竹葉青贏錢,這說明被竹葉青當作了心腹,是朋友,朋友這詞在社會上泛濫成災,可在竹葉青這裡很稀罕,蒙沖兢兢業業任勞任怨替她賣命將近十年,也不敢說自己是這女人的心腹,只能心甘情願以竹葉青門下走狗自居。
竹葉青把三個女人送出門,回到客廳,讓蒙沖拿出一壺酒,她這輩子從不喝茅台或者五糧液,再醇的都不沾一滴,只喝一種手工作坊里釀出來的竹葉青,外人也許會覺得不地道,嗤之以鼻,但她就認準了那個味,小酌一口,坐在黃楊木椅上,「趙鯤鵬,綽號熊子,能打,很能打。有個比較靠譜的小道消息說南京軍區有個老傢伙想要把他送到北京第38軍某部,那老頭估計是真起了愛才之心,否則趙老爺子退下來這麼多年在上海真談不上什麼話語權,沒必要賣這麼大一個情面。說來說去,思來想去,我都不理解這麼一個將來肯定出息不小的三世祖怎麼就跟一頭黑瞎子似的,非跟那條不起眼的土狗過不去,命里犯沖?」
蒙沖笑道:「既然是一頭黑瞎子,就沒道理可言了。中國民多官也多,所以生出一大幫子二世祖三世祖,一樣米養百樣人,能出幾個像方一鳴這樣陰陽怪氣笑裡藏刀的年輕人,上海也就能出趙鯤鵬那樣不計後果的莽撞青年,要不都像方一鳴那樣奸詐或者都跟胡小花那樣敗家,上海也就忒沒勁了。」
竹葉青點了點頭,瞥了眼五大三粗卻一口蘇州糯弱口音的光頭男人,道:「蒙蟲,似乎你對姓陳的挺上心。」
蒙沖摸了摸那顆光頭,咧嘴笑道:「我喜歡他名字,陳二狗。」
竹葉青一小口一小口喝著酒壺裡的燒酒,這酒初入口不烈,但入肺後就開始灼燒,後勁足,放下酒壺,她擦了擦嘴唇,那抹猩紅尤為醒目,道:「本來我以為這傢伙還能靠著點運氣和小聰明在上海爬幾年,爬到一個不高不低的位置,到時候跌下去可能不會死,頂多半殘,接下來要麼破而後立小有成就,要麼一蹶不振徹底報廢,沒想到這麼快就出現了一個趙鯤鵬,強龍鬥不過地頭蛇,何況還只是條沒啥殺傷力的東北野雞脖子,怎麼跟地頭蛇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