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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老人嘆息一聲,道:「沒想到你我之間還有這一份緣分。」
王虎剩苦笑道:「還真應了命里無時莫強求這句話,我師傅命的確不好。不過今天我好歹間接幫他了了一個心愿,下次去墳頭跟他說上一聲,瞎老頭子也該瞑目了。」
諸葛老人道:「不覺得唐突的話,替我也敬一杯。」
王虎剩使勁點頭,道:「這樣我師傅也不會罵我是沒心肝的畜生了。」
不等諸葛老人說話,王虎剩笑道:「諸葛老神仙,我起初在西安一座王墳刨出那尊唐三彩天王像,我就知道有大貓膩,所以留了心眼,您給我半年時間,我一定幫您完好無損拿回來。您也別問我用啥法子,總歸到時候我讓二狗給您送去就是,您也別拒絕,不做成這事情,九泉之下的瞎子師傅非罵我不得好死。」
王虎剩也乾脆,說完就撒開腳丫子撤退,一點不給諸葛老人解釋和拒絕的機會,老人頗為無奈,陳圓殊等王虎剩遁出小房間,再看估計綽號是二狗的陳浮生,就更加玩味,到時候讓二狗送,這話玄機可就大了,這意味著王虎剩不管動機如何,硬是在浮生和諸葛老人之間搭建了一座橋,也意味著那個把唐三彩天王像拿回的功勞分給了陳浮生。
「浮生,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諸葛老人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
「您說便是。」陳二狗趕緊道,他再不知道眼前老人的地位,也能從王虎剩嘴中得到端倪。
「阿瞞,也就是端公生前想收三千為義子,雖然這事不成了,但我看三千根骨不錯,就琢磨讓三千跟我五六年,學點易學,等我進了棺材,就把孩子還給你,至於三千肯不肯做我這個老傢伙的關門弟子,可以先放在一邊,反正我還沒死,沒到蓋棺定論的時候。」諸葛老人嚴肅道。
陳圓殊覺得自己今天的心臟承受不了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當真是跌宕起伏,她呼吸都不再平穩。
諸葛清明的關門弟子,那可是天大的顯赫了,在陳圓殊看來陳浮生這類市井百姓當然不懂,一位同時在中國道教協會、中國易學協會、世界風水協會擔任要職的老人的閉關弟子,意味著什麼。
這位老人不是純粹意義的官,可多少達官顯貴得虔誠到不能再虔誠地想從他老神仙嘴裡知道一點天機?
張三千張大嘴巴,直勾勾望著三叔,似乎不情願的神情要遠遠大於雀躍。
「成。」
陳二狗笑道,沒有絲毫停滯,這一個字,就相當於把張三千的未來決定了。
張三千低著腦袋,不說話。
「那三千我今天就帶走了,晚上我就得飛去北京,見一個老朋友,順便也好讓他羨慕一下我新找到的弟子。」諸葛老人開懷笑道。
「沒問題。」陳二狗點頭道,笑容平淡,沒半點牽強,看得陳圓殊有些不舒服,她是官場商界上廝混多年的狐狸,覺得這種時刻多少應該表現出一點對張三千的留戀,那才是人之常情。
「老人家,我就不遠送了,三千以後麻煩您多照顧,該打該罵的別怕太重,農村孩子,太糙,就得多打多罵,要不然不長記性。」陳二狗起身輕聲道,張三千卻沒有站起來,陳二狗扯了一下,竟然沒有扯動,最後幾乎是花大力氣才把這往日溫順乖巧的孩子拎起來,這個時候,眾人才看到一張布滿淚水的稚嫩臉龐,似乎怕三叔生氣,硬是憋著不敢哭出聲,嗚咽哽咽,穿著件廉價背心的瘦弱肩膀輕輕抽動,最後一隻小手捂住嘴巴,一隻手使勁擦眼淚,低著腦袋,像是做了錯事被爸爸嫌棄的孩子。
見慣了生離死別的諸葛老人都有點不忍心,望向陳二狗問道:「要不過段時間我再來領三千?」
陳二狗搖頭道:「不需要。」
陳圓殊雖然商場上讓競爭對手罵作蛇蠍心腸,可見著了張三千這張臉龐,內心母性被徹底激發,越來越不滿陳二狗的鐵石心腸,也說道:「諸葛老太爺,到時候您要是沒時間,我親自幫你把三千帶過去。」
陳二狗還是搖頭道:「不需要。」
諸葛老人嘆了口氣,終於不再堅持。陳圓殊小有怒意,但極好的城府還是告訴她在此刻不要表露出來。
「走。」陳二狗拍了拍張三千的腦袋,輕聲道。
張三千抬起頭,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地抽泣道:「三叔,我不在了,誰給你做飯吃?誰給你趕蚊子?我不要別人教我拉二胡,也不要別人教我寫毛筆字,你給我講的《水滸傳》才講了一半,我不要走!你打死我也不走。我知道,三叔你是不要我了,我就不走!」
小孩子哭得痛徹心扉,誰曾想到這是一個親生父親死了在墳頭上也不曾流過一點眼淚的小白眼狼。
「三千,你三叔的娘不聽我的話,說走就走了,你富貴叔也不喜歡聽我的話,總喜歡把好的東西讓給我,也不問我是不是願意。更別說其他那些戳我脊梁骨恨不得我早死早投胎的畜生,除了三千,這世界上其實就根本沒有一個人聽我的話,你是不是也要不聽三叔的話了?」陳二狗蹲下來,擦著張三千的眼淚,說得雲淡風輕,卻把陳圓殊聽得一陣莫名心酸。
張三千抱著陳二狗的脖子,哭得淒涼。
兩個張家寨最不待見的犢子,卻像一對最掏心掏肺父子,這不得不說是對張家寨的一個天大反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