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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上班長了。」張金財靦腆笑道,這本是他在別人面前最大的談資,但掂量了一下陳浮生如今的份量,他覺得還是別賣弄為好,省得丟臉。他們兄弟倆當初沒少跟陳家兄弟對著幹,小時候三天兩頭糾纏打架,後來陳富貴越來越生猛,張金財和他哥也就越來越只能嘴皮子耍功夫,可惜到最後連罵架都鬥不過張家寨最有文化的刁民陳二狗。
「等下我認的一個姐姐要來吃飯。」陳浮生笑道。
陳圓殊一身職業裝扮,一件呢制西服,內襯絲質白色襯衫,纖細的浮雕效果繡花尺度得當,既不死板也不輕佻,粗獷簡約的呢料和給人溫香軟玉遐想的絲綢搭在一起,配上一條及膝的毛呢制服套裙,黑色高跟鞋,沒有耳環,沒有項鍊,沒有化濃妝,手腕上一隻江詩丹頓限量版第三套面具表。她乾淨利落,嫵媚在骨子裡,貴氣逼人。
李東風等一幫子男人停下進食,滿嘴油膩地怔怔望向走入包廂的驚艷女人。
這種女人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一輩子無法近觀的風景罷了。
「這是我姐,自己做大生意,她爸可是江蘇省的大官。」陳浮生笑道,張奇航已經眼疾手快地搬了張椅子放在陳浮生身邊。
「大官?有多大?二狗,有俺們鎮長那麼大嗎?」正忙著扒一碗魚翅撈飯的張大貴抬頭問道。
「比鎮長縣長自然大多了。是省組織部部長,說了你小崽子也聽不懂。」陳浮生忍俊不禁道。
李東風一口噴飯,趕緊神情慌張地收拾殘局,他不是張有根張金財這些門外漢,雖說也不太明確了解江蘇組織部部長的具體大小,但肯定是省裡頭排得上號的天大人物,在他心目中組織就是最大的團體,既然是組織部長,而非什麼勞子的處長局長,自然神通廣大能手腕通天,再不敢正眼瞧陳圓殊。
與目瞪口呆的一幫子東北漢子禮節性打招呼後陳圓殊坐下,私底下瞪了一眼陳浮生。
張金財等人一頓飯吃得膽戰心驚,吃完餐後甜點水果,陳浮生讓張奇航和余雲豹送他們回去,還特地讓服務員幫意猶未盡的張大貴打包了一份魚翅撈飯和幾樣蛋糕點心,張有根趙美仙夫妻兩個不好意思收下但迫於一個天大的「組織部長」遠房親戚實在是不敢不收,張有根實在熬不過兒子張大貴在陳浮生面前的沒輕沒重,狠狠賞了個板栗,正忙著提魚翅撈飯等雜七雜八賊貴死坑人食物的張大貴揉著小腦袋,沒敢哭出來。
陳浮生幫這孩子拿著東西,送他們一伙人到紫蝶軒門口,微笑著把東西交給趙美仙,望向張有根道:「我和大貴說點事情。」
等他們稍稍走出十幾步距離,陳浮生掏出錢包,抽出5張百元大鈔,塞到張大貴手裡,幫他揉了揉被敲得生疼的腦袋,溫暖柔道:「你爹娘把你帶到南京上學,你姐不出意外就只能在張家寨那邊讀到初中,你爹娘都不容易,你那個聽話疼你的姐更不容易,不管你聽不聽得懂我現在說的,你都要好好讀書,城裡人瞧不起咱們,沒關係,考個第一給他們看看。這500塊錢你買鉛筆文具,再去書店買點書,不夠了再來跟我要,就當我先借你的。我問你,你是想二狗借你錢,還是送你錢?」
「借。」
張大貴笑道,露出酒窩虎牙,「不過吃進嘴裡的東西我可不還。」
陳浮生笑道:「那些魚翅撈飯是你看出來爹娘沒吃夠,他們又不好意思開口,所以才特意給他們點的吧。」
張大貴嘿嘿一笑。
張家寨在自己村子裡喜歡內鬥不假,喜歡戳脊梁骨,喜歡爬寡婦牆,但還真極少出對親人沒心沒肺的白眼狼,事實上也從沒哪個村子能打得過人數最少但最驍狠最團結的張家寨。
張大貴拍胸脯道:「二狗,俺來城裡之前跟姐說了,以後嬸子和姥爺墳上長雜草了,就去拔掉,你出張家寨之前跟我說過的話我可沒忘記。」
陳浮生點頭輕聲笑道:「仗義,不虧我以前帶你進山抓野豬逮狍子。」
張大貴突然感傷道:「二狗,以後我們還能和傻富貴一樣進山做套子嗎?」
陳浮生沒有說話,只是望著這個即便偶爾壞心眼也很純澈的孩子。幾塊錢胡亂剪一次的頭髮,土老帽的衣服,一雙根本談不上保暖更別說美觀的破舊旅遊鞋。站在富麗堂皇的玄武飯店走廊,構成最鮮明的對比。
陳浮生看著心酸。
只是他不知道,當年他媳婦曹蒹葭也就如此心酸地望著那個蹲在阿梅飯館門口的男人。
「鏘鏘鏘……」
陳浮生突然毫無徵兆地學京劇角色唱起來,朝張大貴做了個比劃,一掌緩慢推向孩子胸口,喊了句「直搗黃龍」,張大貴愣了片刻,便作勢架開陳浮生那一掌,同樣是緩慢速度地攻向陳浮生,狡黠喊道「黑虎掏心」,兩個人相差了一輪多的一大一小就在走廊很幼稚孩子氣地比划起來,你來我往,動作誇張滑稽,看得張有根張金財笑在肚子裡,他們對此倒是見怪不怪,因為小輩的張家寨孩子都喜歡聽陳二狗的京劇,再就是與他這樣拆招,張家寨就屁大地方,陳家小兒子在村頭跟孩子鬧在村尾都能聽到大人跳腳罵人。
李東風等人則是有點瞠目結舌,實在不太能夠理解這個綽號二狗的張家寨牛人,尤其是那群即便不清楚陳浮生底細也知道陳家大小姐家世的漂亮服務員,一個個掩嘴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