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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簡兼併和組建創立新部門,就是一個個一刀子下去血淋淋的利益博弈,例如這次關於交通運輸廳,起初陳春雷和錢子項有關前幾把手的人選就意見相悖,本以為又是一場爭鋒相對,沒猜想最後錢子項卻作出放在以往根本是天方夜譚的妥協退讓,面對錢子項的詢問,陳春雷那張古井不波的蒼老臉龐露出一絲笑容,道:「錢書記,你問的問題我可不好回答,太大,真要闡述,我就是出一本書都寫不完。」
「那不說這個。」錢子項笑了笑,輕輕咪了一口酒,看似隨口問道:「聽說山西煤炭工業也在這次精簡改革範圍里?」
略作停頓,夾了一塊蔬菜,慢慢咀嚼,陳春雷小心謹慎道:「是的。在煤炭工業局基礎上把省經委一些相關部門都整合入煤炭工業廳,避免互相扯皮推諉,提高效率,也有利於實行行政首長問責制,可以為接下來的重大煤炭改革提供強有力保障。」
「那現在主管省經委和煤炭工業廳的副省長是?」錢子項依舊是漫不經心地閒談姿態。
「不太清楚。」陳春雷刻板道。
事實是主抓山西煤炭的副省長與陳春雷是早年中央黨校同一班同一宿舍的同志,當時一個是班長一個是副班長,逢年過節都會打個電話,陳春雷在中央黨校進修的時候也有過通話,怎麼會不清楚山西的政治格局,別忘了陳春雷是組織部長,最敏銳最駁雜的便是人事領域。
錢老爺子低下頭吃菜,眼神一凜。
陳春雷也在這個時機不輕不重補充一句:「山西年初省委班子職能有過變動,我回頭幫你問一下。」
錢老爺子笑著拿起酒杯,敬了一杯。
黃丹青坐在他身邊,陳浮生斷然沒有坐在這張桌子上的資格和理由,哪怕他是當下最讓政府辦公室揣測琢磨的大紅大紫人物。他的座位雖然不在核心位置,卻也不偏,看來主辦方耳朵足夠靈光,沒真把他只當做青禾人力資源部副經理。只是陳浮生一直沒有入座,因為曹蒹葭打了個電話過來,說張有根一家剛走,在她話語引導下終於吞吞吐吐說出他們家的困局,工地上包工頭欠了他們三千多塊工資,死活討不回來,張有根一個膽小怕事的農民工又沒有跳樓自殘的魄力,四處碰壁,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曹蒹葭的意思是讓陳浮生出面辦妥這件事,陳浮生當然沒意見,他知道3000對於張有根來說不亞於裴戎戎面對3個億的資金難題,說到底,陳浮生面對大城市裡的人,他肯低頭肯容忍肯退步,但張家寨已經是他最後的退路,不能再退,再退,難道躲到娘和爺爺的墳包後面痛哭流涕?所以他很感激曹蒹葭今天所做的一切,讓張有根知道他陳浮生不再是那個張家寨最窮困潦倒的犢子,感謝曹蒹葭把他領到他自己都不曾去過的鐘山美廬,對於不管如何隱忍城府都死死壓抑著自尊和虛榮的陳浮生來說,他可以一輩子不住鐘山美廬,但他很想整個張家寨都知道他能擁有一棟價格千萬的豪宅。
他希望張家寨炕上眼紅的竊竊私語能傳到娘和瘋癲老頭耳朵里,讓兩老安心。
陳浮生趴在走廊窗口,拿著手機,不肯掛掉,覺得跟自己媳婦說謝謝過於矯情,就沉默著。坐在陽台椅子上安靜眺望遠方的曹蒹葭笑道:「我還跟他們說富貴在瀋陽軍區做了中尉,有根叔問中尉是個咋樣的官,我就說立即復員後怎麼也比鄉長大點,把有根叔給嚇的,估計以前在張家寨沒少欺負裝傻的富貴。」
陳浮生會心微笑。
「二狗,你還不去看慈善晚會湊熱鬧?」曹蒹葭柔聲道。
「我沒什麼錢競拍,不搞這一套,還是把心思放在吳涼的礦上,成功後辦所學校才是實事,比在這裡砸幾萬幾十萬都要有意義。」陳浮生輕聲道,不知道為什麼他第一次感受到媳婦的孤單,也許是身處晚宴她卻身在空曠的鐘山美廬的緣故,陳浮生心中愧疚滿溢,「我就想陪你多說說話,你看我每天在家也就是吃飯睡覺,最多讓你教我東西,結婚以後沒有陪你逛過街,沒有一起看電影,沒有走走散心,哪怕買個菜都沒機會跟你一起,做老公做到我這個份上,也算狼心狗肺到頭了。」
「現在虧欠我多一點,以後多報答,可不許做陳世美,等飛黃騰達了就不要我這糟糠妻黃臉婆。」曹蒹葭似乎不想兩人沉浸在寂寥惆悵的情緒中不可自拔,脫掉平底舒適的鞋子,屈膝將腳放在椅子上,將頭枕在膝蓋上,拿著那隻屏保是被畫花臉還傻乎乎樂呵的陳浮生的手機,貼在耳朵旁邊,聽著電話那頭陳浮生用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腔調跟他保證一定替她守身如玉,嘴角勾起一個絕美的迷人弧度,換個話題問道:「有沒有見到有趣的人?」
「有。」
陳浮生在曹蒹葭面前從不撒謊和隱瞞,很憨厚老實道:「碰上童心和齊東吳了,不過他們沒認出我。」
「心疼沒有?」曹蒹葭問題直指本心。
陳浮生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似乎怕曹蒹葭生氣,解釋道:「我不是心疼她和齊東吳在一起,這點我在張家寨就開始看開,更別說在上海南京廝混兩年以後。」
他心疼的只是她的出現證實了一件事情,每個女人都會嫁作他人婦。
「我知道。」
曹蒹葭感慨道,腦海中浮現那個被繫上紅繩、內心溫暖的女孩,輕聲呢喃,「人生怎麼可能只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