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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割虜,夏河,方婕,錢子項。過四關,不知道要斬幾將。」
曹蒹葭輕聲嘆息,瞥了眼皺眉沉思的陳圓殊,道:「不過明天就可以知道答案。」
「你不擔心浮生?」陳圓殊忍不住問道。
曹蒹葭沒有回答。
※※※※
錢子項沒有想到陳浮生一個人就敢進他的大房子。
陳二狗也沒想到錢老爺子一個人就敢在書房接見了敢跟喬六一伙人玩刀的自己。
錢子項的書房恢宏磅礴,巨幅潑墨畫,與人一般高的青花瓷瓶,清一色的一等沉香木桌椅書櫃,湖筆徽墨歙硯,陳二狗再不懂高雅品位,也瞧得出那些東西的值錢,身在其中,望著站在書桌後面執筆作畫的錢子項,陳二狗穩了穩心神,剛想開口,錢子項已經輕描淡寫拋出一句,「給你5分鐘,把要講的都講完,講完了就可以離開,我12點睡覺,這個習慣鐵打不動保持了幾十年,沒理由因為你破戒。你離開後也別怕我對你使陰招下黑刀子,那些殺人放火的事情,也只有魏端公、郭割虜一類的貨色肯干,一群鑽體制漏洞撿剩飯混吃等死的人。」
陳二狗愣了愣,顯然沒想到是這麼個突兀的開場白,似乎聽話里意思,這個錢老爺子對魏端公也不感冒,口氣賊大,不過繼而一想綜合陳圓殊和周驚蟄對他的高度評價,陳二狗也沒不服氣,畢竟人家老頭子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裡,有資本說狂話,對此微微弓著身子時不時偷偷打量四周的陳二狗談不上反感,一聽只有5分鐘,也不迂迴廢話,清了清嗓子,道:「錢老爺子,我從陳圓殊和方姨那裡都知道您要我離開南京,因為我不知天高地厚折了您的面子,您要趕我走,我沒有怨言,但郭割虜欺人太甚,說要我一隻手一條腿,所以我一不做二不休幹掉他,夏河要動我的女人周驚蟄,我乾脆破罐子破摔,進瑪斯蘭德把他拖到一處地方一抹脖子解決,今天來這裡,就是跟您告個罪。」
這話七分真三分假,陳二狗在路上琢磨了半天遣詞造句,才搗鼓出這番東西,郭割虜當然沒欺人太甚地要砍他一手一腳,周驚蟄暫時也絕對不是他的女人,這一切無非都是在造勢,這些天跟曹蒹葭下象棋,她深入淺出解釋了造勢乘勢蓄勢,沒少引經據典,讓陳二狗受益匪淺。陳二狗見錢子項竟然一副八風不動的模樣,執筆有力,落筆安穩,似乎在得知郭割虜和夏河死訊後依舊心如止水,不論是真是假,表面功夫就已經超出方婕一截,果然不愧是蘇南出了名的老狐狸。
不死心的陳二狗繼續道:「錢老爺子,我雖然目前還沒有掌握郭割虜所有資源,但已經跟方姨談妥,魏爺的場子由我接手,我雖然以前沒有接觸過夏河的浦東國際,但陳圓殊會用上手頭的一切關係替我掌控夏河死後的浦東國際,如果錢老爺子您信不過陳圓殊,沒有問題,我保證她不會接觸夏河單獨交給我的核心機密,只要您給我一席之地,我就能把您的損失加倍補償回來。」
這也許是陳二狗第一次與人談話說那麼多個「您」字。
也是第一次傴僂躬身如此虔誠。
「完了?」
錢子項甚至沒有抬頭,始終都沒有正眼瞧一夜間就把南京掀得天翻地覆的陳二狗哪怕一眼,漫不經心道:「五分鐘差不多也到時間,說完了就滾蛋。」
陳二狗那張面對喬六十來號刀匪還能從容的臉龐霎時間漲得通紅,這種屈辱,比趙鯤鵬的死死相逼都要來得深刻,就像一把匕首,輕輕割破肌膚,然後刺溜一下挑起一整塊肉,連帶著筋血。
咬牙握緊拳頭,陳二狗死死壓抑心中的怒火,似乎下一秒鐘就會一個衝動,拔出已經收割飲血兩條人命的阿拉斯加捕鯨叉,抹下第三刀,然後大江南北地跨省逃竄。這個年輕男人沉默了漫長的兩分鐘,終於沒有再說一句話一個字,猛然轉身離開書房。
錢子項抬起頭,面無表情望著那個蕭索黯然飽含不甘的年輕背影,嘴角似笑非笑。
陳慶之在錢家別墅外靠著車抽菸,陳二狗要單獨進去赴一場鴻門宴,他雖然心中憂慮,但最終還是沒有阻攔,有些門檻,有些難關,說到底還得一個人去面對。但陳慶之打定主意要是陳二狗在房子裡出了狀況,那他就是死也要做郭割虜當初做過的事情,出乎意料,陳二狗很快就走出來,臉色卻很不好看,這是陳慶之第一次見到陳二狗如此不掩飾內心的憤恨和落魄,在白馬探花印象中,這個東北男人除了一臉微笑地為人處事就是一本正經地埋頭學習,沒有大憤怒,沒有大得意。
陳慶之狠狠踩滅才抽了一半的煙,走向陳二狗,輕聲問道:「那老頭子沒答應?」
陳二狗蹲在車子旁邊,掏出打火機想要抽一根煙,因為力道過大,打火機竟然被一下子按壞,陳慶之幫他點燃香菸,自己也抽起一根,吐出一個煙圈,望著天空輕聲道:「浮生,把匕首給我,你開車走。以後幫我照顧象爻,別讓她熱著凍著。」
陳慶之聰明,很聰明,甚至有大智慧。
他當然看得懂陳二狗想要什麼,殺郭割虜把魏家釜底抽薪,殺夏河想讓錢子項沒得選擇,一切都在計劃之中,今晚的陳浮生按照常理來說已經是錢老爺子和方婕的唯一選擇,利益最大化,風險最小化,但世事無常這個詞彙陳慶之比誰都來得理解深刻,錢子項老奸巨猾,天曉得有沒有留有後手殺手,既然沒得談,徹底談崩,在他看來陳浮生接下來就斷然沒有好果子吃。拿人錢財受人恩惠,當然不是圖占人便宜,得替人消災,雖然說搭上性命有些不值,是虧本買賣,但陳慶之不猶豫,也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