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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能不能游泳?能游泳下次就去鐘山景區的紫金山莊,咱們住獨棟別墅,那裡環境比這裡好。」禿頂的王權挺著個大肚子豪爽道,雖然在江蘇中煙里只是個閒職,合併前也撈過不少油水,住過幾晚紫金山莊,現在成天就琢磨傍上一個在菸草專賣總局有後台的年輕盟友能帶來哪些紅利,一想到錦繡前程,圈子裡口碑素來是小家子氣的王權也肯割肉,紫金山莊一棟別墅住一晚好歹也要七八千塊真金白銀,不算便宜,都能買大半瓶路易13。
「那地方確實不錯,而且還跟鐘山高爾夫近,兩個地方面對面。」沈海點頭道。
「我知道。」陳二狗笑道,他當然比誰都清楚曾經近在咫尺的紫金山莊。
牽線人沈海尚未明確表態,吳涼也不好在溫泉里就對一個才認識三個鐘頭的男人單刀直入挑起話題。
四個男人就天南地北的扯,就當是聯絡感情。
陳二狗在張家寨倒是沒有少鑽過大冬天的額古納河,泡溫泉卻是頭一回,一開始還有點不適應,嫌熱,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一聽沈海說香樟華萍的私人溫泉比這還要高出一個檔次,尋思著是不是也帶媳婦去腐敗一次。
泡溫泉不能過久,上岸休息的間隙,沈海使了一個眼神帶著王權去公共溫泉池泡土耳其浴。把空間留給陳二狗和吳涼,吳涼讓一旁的漂亮服務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菸具,煙是中華,不稀奇,出奇的是有一小片沉香木,吳涼掰一絲沉香木碎屑嵌入一根中華煙里,遞給剛擦乾手的陳二狗,然後劃燃火柴給陳二狗點上,一種不同於煙味的香氣繚繞,不算濃郁,吳涼也給自己點上一根,揮揮手示意一臉好奇的服務員離開,然後朝陳二狗苦笑道:「這東西能安神,安眠藥這東西現在對我已經不管用,一次倒小半瓶安眠藥都不管用,又不敢沾上毒品,怕拔不出來。」
陳二狗深深抽了一口,沒有特別的感覺,躺在椅子上有點地主老太爺的味道,側了側身瞥了瞥吳涼道:「吳老哥有麻煩事?」
「還不是最近那個山西10號惹的禍,想必浮生你也聽說過這件事,唉,神州再無煤老闆,這就是所有媒體雜誌的一致口徑,那不是危言聳聽,山西2000多家煤礦,能存活下來的也就是20分之一,我就是其中那19個倒霉蛋里的其中一個。」吳涼唉聲嘆氣道,不忘偷偷觀察陳二狗的神情變化,不過後者面無表情,不痛不癢的姿態,讓吳涼也吃不准他的心思和底線。
「說說看情況。」陳二狗緩緩抽菸道。
「05年礦權改革讓我們這種民間資本有了一個順利的接盤機會,我花了7千多萬在晉北買下6個連片的小煤礦,我不是那種挖黑心煤只認錢不要命的老闆,知道做這一行少不懂政策識時勢,所以我封住幾個小礦,改建出一個年產35噸的大礦,不是我吹牛,這在當時絕對不簡單,不是每個煤老闆都有我這種魄力。」說到這裡吳涼綻放出一股風采,這是陳二狗見到他後少有的意氣風發,但很快便黯然神傷,「一交完3千萬價款拿到煤礦指標我就開始跑手續,我申請的基建礦需要四個證,結果問題來了,一跑就是3年多,山西哪一座菩薩廟我沒有跑過求過,規劃圖花了幾百萬不說,應付那些上礦上來檢查工作的油條就花去紅包無數,終於被我在08年底拿到手復工卡,那個時候我整個家族押上全部家當,甚至向鄉里鄉親籌了一大筆,按照生產礦礦井要求把配套跟上後,除去最先的投入,又花去將近一個億,到這裡合起來投資已經超出1點8個億,我是真沒有退路了。」
「然後就撞到10號文件的槍口上了?」陳二狗皺眉道。
吳涼長舒一口氣,吐出一個煙圈,望著明朗天空,眼神沒有焦距,頹喪道:「政府怎麼可以這樣,政策都可以朝令夕改,說變就變,還不能讓我們說什麼。」
「跟天斗跟地斗,都行,別跟政府斗。」
陳二狗說了一句很體制內風格的言語,沒有急著安慰心神憔悴的吳涼,而是問道:「你之後都做了什麼,總不可能束手待斃吧?」
吳涼苦笑道:「怎麼可能等死,我是從辦公室談到會議廳,再從酒桌談到KTV包廂,求爺爺告奶奶,三教九流哪一個誰不是我的祖宗大爺,評估公司那群畜生我請不動,我是山東人,不像浙江溫州那幫子,外資方面的確沒門路,又不敢慫恿村民去跟國企煤礦鬧事,加上在山西那個圈子只是個後輩,要資歷沒資歷,要靠山沒靠山,日子難啊,實話跟你說,我在山西的本田車裡隨時都有兩隻錢箱,只要誰能幫上忙,我就給錢,還不是美金,都是歐元,可沒用啊,我找上的都做不了主,主動找上我的又都是一些烏七八糟的北京混子,今天這個說是哪位政治委員的女婿,明天那個又扯是某某部長的侄子,我又不傻,一箱子歐元,在哪裡不能買一棟別墅。我是提著豬頭找不到能放下的廟,你說我急不急?」
陳二狗摸了摸下巴道:「能不能收購幾個比你規模小點的煤礦,然後打包給兼併主體或者其它有這個想法的大煤礦主?」
吳涼搖頭絕望道:「就算能抄底賣出個相對不錯的價格,我也承受不了,這個法子我最少也要虧9000萬到1個億,山西國土廳整出來的統一補償標準太毒。我現在就死扛著,不能復產一天也就是虧兩萬,停一年也才七八百萬,可如果簽了合同就真一點轉機都沒有,我整個家族就會被我拖垮,我如果死了能解決一切我早跳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