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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鳴寺有喝茶的地,陳二狗不肯進,跟在他身後的小女孩原先有點意圖,但最終作罷,畢竟她也不好意思讓陳二狗再次掏錢,但陳二狗進了豁蒙閣,要了兩份素麵,一人一份,她也吃得津津有味,吃完後眼巴巴望著陳二狗那份的小女兒心思神態,讓陳二狗覺得她也是個窮苦人家的孩子,於是要了第三碗雪菜面,端上桌面後她分了一半給陳二狗,陳二狗沒拒絕,窗外就是玄武湖和明城牆,大雨依舊滂沱,但陳二狗心曠神怡。
「本來我還想要去找一下胭脂井的,去看一看那個陳朝後主跟他女人避難的地方,但故意刁難你讓你念了一遍牆壁上的心經,燒了香拜了佛祈了願,也聽了尼姑念經,最後還吃到這香噴噴的雪菜面,爹媽總教育我要人哪怕離經叛道倒十分茶酒也得只喝個七八分,所以我決定胭脂井留在下次。」
女孩砸吧砸吧著嘴巴,似乎在回味那一碗半雪菜面的滋味,隨即又托起腮幫望著怎麼看都沒法子讓人一見鍾情的陳二狗,心滿意足道:「想知道我名字嗎,陳浮生?」
陳二狗眯起眼睛,沒有轉頭,繼續眺望玄武湖朦朧景色,道:「想。」
「別奇怪為什麼我知道你名字,我剛從西藏回來,是一個姓曹的姐姐告訴我的。」
她微笑道:「都是緣分吶。」
「她還說了什麼?」
「沒了,我就知道中國有這麼一號人,姓陳名浮生。但我覺得吧,讓她那樣一個女人在佛像和喇嘛前惦念的傢伙,值得我大老遠跑南京看一眼。」
陳二狗沒有追究,臉上如那一湖水波瀲灩恍惚,是驚濤駭浪還是古井不波,外人無從知曉。
走出雞鳴寺,她笑著露出兩個小酒窩,道:「我的名字就不告訴你了,但在雞鳴寺里可以找到,你如果真有興趣就自己猜。你要不是來雞鳴寺,我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爹媽總說緣是天定份在人為,澹臺阿姨也喜歡嘮叨一飲一啄莫非天定,所以我吃了你一碗半素麵,也是緣分吶。」
女孩走了,撐著傘,踩著布鞋,蹦蹦跳跳,嘴裡小聲唱著一首小曲,名字叫《蟲兒飛》。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
蟲兒飛花兒睡,一雙又一對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東南西北……」
第二章 半個活神仙
撐著漂亮花傘、踩著精美布鞋、有一雙誘人小腿的女孩走了,走得無牽無掛,一點都不拖泥帶水,不給陳二狗哪怕多一點遐想空間的機會,這個東北小農民的人生就像那條跟張家寨一樣默默無聞的額古納河,她跟孫滿弓或者竹葉青一樣居高臨下地砸下了一枚石子,然後若無其事地離開,也不管是掀起驚濤駭浪還是微小漣漪。這麼想來只有沐小夭與他們不同,所以連續兩天躺在70塊錢一晚的小旅店,陳二狗都在想念那個床下清純床上嫵媚的傻妞,想她的滑嫩身子,也想她的笑臉,在陳二狗看來,女人的身體美到極致就該像一塊香皂,羊脂暖玉?陳二狗沒見過,沒摸過。
清晨八點,依舊是那雞籠山和那雞鳴寺。陳二狗這一次終於見到了王虎剩,王解放沒來,張三千倒是跟來了,小孩一見面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往陳二狗身上蹭,反正一身行頭不值錢,陳二狗也就讓張三千肆無忌憚發泄,這娃見多了與自己戚戚相關的生離死別,估計是嚇怕了心裡烙下了陰影,提心弔膽了三天終於可以鬆懈下來,張三千哭得驚天地泣鬼神,張家寨人見到這場景估摸又得背後陰損咒罵這小雜種沒心沒肺對著外人撕心裂肺,也沒見他那個戴了頂大綠帽子躺進棺材的酒鬼老爹死的時候在墳頭怎麼哭過。
張三千是第一次見到南方寺廟,王虎剩也不吝嗇這十幾塊錢門票,陳二狗就陪著他們再逛了一次,一路上王虎剩沒少顯擺他那點不入高人法眼的風水堪輿,「南京有個『虎踞龍盤』的地勢,傳說是諸葛亮勘測的,我師傅說那多半是傳言,按照老頭的說法紫金山是龍頭,因為龍頭向北,明朝的乞丐皇帝朱元璋才在南京城打了許多口井,天文台到太平門則是龍脖子,進了五台山,就是龍脊樑,到冶山道院收尾。至於虎踞,老頭沒詳說,我抽空得四處轉轉,看一看。但不管咋樣,這南京風水最大的缺憾在於長江的直橫之水,風水風水,無非就是藏風聚水四個字,長江水流太快,所以歷史上建都在南京的王朝,多半是只能持有半壁江山,也短命。」
張三千聽得一驚一乍,暈暈乎乎,陳二狗不置可否,任由這位小爺胡亂瞎掰,要怪就怪在火車上第一次見面這廝給他留下一個神棍的糟糕印象。緣山而上,最後又到了張之洞最初修建的那個豁蒙閣,然後三個人一口氣解決掉八碗素麵,張三千人小胃口不小,一個人幹掉四碗,反正這錢是王虎剩出,張三千一點都不心疼。
豁蒙樓外一側是一念堂,屋檐下掛有一幅「開光法物流通處」,幾個工作人員見到他們都很熱情,起初見王虎剩對那些信物的來歷都娓娓而談,一個個笑容燦爛,可一聽陳二狗語氣似乎無意購買,立即轉而他顧,露出鄙夷疲態,再不理睬口袋空空的一行三人,張三千臉皮薄拉著陳二狗就要走,可他這位三叔愣是拿起這樣放下那樣足足瞧了半個鐘頭,讓那些個人差不多要做金剛怒目相才拍拍屁股走人,豁蒙樓另一側是佛教典籍流通處,免費觀覽,一個五六十歲的女人正在翻閱一本不知名的經書,也不忙著招徠遊客們捐些功德,也不急著向陳二狗他們弘揚佛法,甚為超然,她就是那個放陳二狗和女孩進入旁殿聽念經的老尼姑,他見到陳二狗輕輕一笑,看到張三千又是一笑,但很快便將心思放到經書上,不聞不問,寵辱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