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頁
被罵作人妖的青年彎身一把扯住張兮兮的頭髮,剛想要扯起來,就察覺到不對勁,左臂下意識格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的他鬆開潑婦一般張牙舞爪的張兮兮,正視出腳蠻快的陌生傢伙,一個土包子,穿得廉價,身材也一般,差不多一米七五的個子,微微傴僂著身體,險些吃虧的青年把對張兮兮的怒意第一時間轉移到這個不識趣的傢伙身上,甩了甩胳膊,雙手握成拳頭,咔嚓作響,冷笑道:「有種,敢跟我玩偷襲,看我怎麼玩死你。」
終於冷靜下來的張兮兮仰頭側望向出手相救的男人,陳二狗,一個她瞧不起也看不上眼的農村男人,一個也許一輩子都沒辦法在上海出人頭地的鄉下佬,她以前只認定了他的心胸狹窄和沒有城府,只是此刻看到他那張病態蒼白的清瘦臉龐,卻讓她有種莫名的安全感,她很疑惑為什麼顧炬那群平常天下老子第一的死黨都無法帶來這種安全感,陳二狗沒有口出狂言,甚至沒有解釋什麼,就是微弓著身子望向揚言要打殘他的對手,張兮兮突然發現,一個不起眼的平庸男人在某些關鍵時候的爆發竟然是如此不可思議。
只不過陳二狗並沒有出現某些黑幫影視作品中常出現的大殺四方,他只是疲於應付對手的迅猛攻勢,那個氣勢凌人的傢伙左手腕骨下鋒處抵擋住陳二狗一拳後右手幾乎同一時間彈出,瞬間爆發力全部轟中陳二狗胸口,讓他一陣氣悶,幾乎喘不過氣,不給他迴旋餘地,得寸進尺的對手身軀便呈現一條直線長驅直入,右拳直接擊向陳二狗頭部,陳二狗本能搖頭躲閃,剛想揚腕出手回擊對手脖頸,誰料那傢伙不但不回拳反而展開手掌如刀,閃電砍中陳二狗頸部,勢大力沉,把陳二狗側擊出老遠,差點直接倒地。
一波攻勢餘波未平,那傢伙便再度欺身,出手快捷如閃電,拍中陳二狗肋骨處,一個踉蹌後便又發現這個喜歡死纏爛打的傢伙已經黏住他倉促出手的拳頭,陳二狗感覺這傢伙手臂彷佛根本不再蓄力,手腕靈巧得驚人,根本就不給他攻擊關節的視野,一退再退的陳二狗最終被一拳崩到過道牆壁,嘴角流下一絲血跡,他本就不擅長單打獨鬥,而且都是徹徹底底的野路子,根本沒有套路可言,面對眼前這位出手凌厲步法穩健的行家根本就是毫無還手之力。
張兮兮沒有看到陳二狗臉上有一丁點兒的頹喪和挫敗,相反,他依然微弓著身子,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姿勢,陳二狗甚至沒有抹去嘴角血跡,眼睛如一頭被咬傷的野狼,張兮兮想到似乎陳二狗是唯一一個連續遭到幾次重擊後還能保持站立的傢伙。
長發青年身後遠處的端莊美女穿著一襲修改後的典雅旗袍,百鳥朝鳳,圖案濃艷,卻更襯托出她與生俱來的冷艷氣質,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古典仕女,她微微錯愕,似乎沒想到有人挨了同伴手刀和寸拳後還能沒有大礙。
她不是張兮兮這些長這麼大隻懂些花天酒地揮霍青春的小孩子,她知道熊子的底細,了解他打架的爆發力和侵略性,熊子在他那個地方興許只能算拔尖,而非數一數二的尖刀人物,但一口氣對付十來個普通男人還不至於到強弩之末的尷尬境地,其實她一開始就覺得這是一件很無趣的事情,根本就沒有懸念,就像一個成年人在跟讀幼兒園的孩子過招,純粹逗著玩。
「繼續?」
暱稱是熊子的漂亮男人充滿挑釁地朝陳二狗勾了勾手指。
陳二狗吐出一口帶有血絲的口水,一直微屈如弓的身體一下子崩開,速度驚人,沒急著出拳或者出腳,似乎要掰命地跟極擅長貼身肉搏的對手玩近戰,結果情理之中地很快被對手一記蘊含巨大寸勁的重炮擊中胸膛,如斷線風箏後仰倒地,就在對手以為得手的瞬間,後仰飛出去的陳二狗雙腿猛然一蹬,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踢中對手小腹,兩個人幾乎同時倒地,這根本就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瘋子打法,這一次陳二狗沒能爬起來,而對手只是揉了揉肚子扶著牆站起身,顯然陳二狗跟他比起來差距不小,那傢伙咒罵道:「陰溝里翻了船。」
他剛準備解決掉讓他大丟顏面的傢伙,默默無聞的王解放不急不躁站到陳二狗身前,第一次感到一種危機感的強大青年不禁頓了頓身形,有趣地打量起王解放。這個時候陳二狗也好不容易站起來,只是深呼吸一口就感到一陣鑽心疼痛,咬牙道:「沒富貴正面扛著,看來碰上硬貨後我的確占不到半點便宜,估摸著這次得栽。」
※※※※
在驕傲的上海人眼中,不管你是北京人,還是廣東人,都是鄉下人,從不掩飾身為上海人自豪感的他們習慣居高臨下地冷眼打量那些外地人,能讓上海人不敢小覷的似乎只有站在權力金字塔上層的外省人,或者在這座城市叱詫商界、不是一般有錢的有錢人,除此之外,便只能被上海排斥。
一個年輕男人在傍晚時分一輛從黑龍江到上海的火車上下車後,便惹來一大群咂舌和複雜視線,他實在太魁梧太強壯,逼近兩米的大個子,走到哪裡都是鶴立雞群,這樣一個男人即使是踩著一雙老土的厚布鞋、穿一身破舊補丁洗到泛白的老款衣物,原本也可以讓只能仰視他的旁觀者感到壓迫性的窒息,但這個大個子臉上那種不帶半點心機的憨傻笑容徹底破壞了他原本與生俱來的威嚴和氣魄,讓不少人感到惋惜的同時鬆了口氣,隨後大多臉上浮現出對這個傻大個的鄙夷,這種傻子民工除了浪費國家糧食還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