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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爸爸不知道從哪裡搬來一個畫滿經脈的人體模特塑料,他讓我記住所有穴道和骨骼分布,我不知道這麼做有什麼意義,隨後他給我一把刀片一樣的東西,說這東西以後要隨身攜帶。一起甩給我的還有本《黃帝內經》,我捧著書和「小刀」,很迷茫,爸爸最後語重心長對我說,對於一個女人來說,跟男人的博弈中,最原始和最根本的差距在於身體,而非智商或者情商這類外在的因素,你要強大,必須學會保護自己的身體。
1991年4月1日 陰雨綿綿 南京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生日這天總是喜歡下雨,其實,我真不是一個喜歡哭的孩子。
如果真有哪一天我在誰面前流淚,我也會說「just water in my eye」(僅僅是水在我眼中)。
1992年3月12日 陰轉多晴 杭州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老爸變了,其實原本這些年不管多少辛苦,不管他灌輸給我多少晦澀陰暗的處世理論,老爸骨子裡都是樂觀的人,可他現在每次外出都讓我很擔憂,我從小就什麼都不怕,只怕等待,我會在等待老爸的時候傻乎乎想像各種天災人禍的情景,這種滋味很難受,現在更是如此,而且我發現爸爸似乎有錢了,他說要從今年起每年給我存一大筆錢。
我不喜歡這樣,開朗的老爸像是在賭博,而且賭注似乎是他輸不起的東西,是什麼呢?我不懂,因為我還是個孩子,沒有真的長大。
所以我只好問存錢做什麼。
老爸大笑著說是我的嫁妝,笑得像個孩子。
我沒有作聲,我的男人?要麼死了,要麼還沒有出生吧?
1993年6月20日 陽光明媚 杭州
我又殺人了,兩個,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老爸,別擔心我,做這個,就跟小時候我學鋼琴、古箏、毛筆字一樣,很快就完全適應的。
1994年4月1日 陰雨綿綿 杭州
媽媽的死,是因為生我。有些人,一生下來就是個錯誤,我就是。
1996年12月23日 昏天暗地 上海
爸爸把我送到一個老頭的房子裡,好像叫孫藥眠,爸爸沒說什麼,但我知道他出了事情,而且是大事情,我知道誰都會死,爸爸是這樣,我也是,還有那個為了生我難產死的媽媽,但我不希望爸爸像媽媽那樣丟下我,但我知道,你這一走,就回不來。我沒敢哭,怕你走得不踏實,覺得我還是孩子。
我終於快十六歲了,今年生日的時候你送了我一盒胭脂,說以後看到見到有資格做你女婿的男人,就細心塗抹,我覺得不對,以後想殺人了,就可以擦一點,胭脂和血,其實真的很像。今天是最後一篇日記,我也該長大成人了。
爸,走好。
第五十一章 走好
一個原本對山珍海味心存艷羨的鄉下人吃慣了醃菜豆腐,有一天他嘗過了燕窩魚翅,於是他夜郎自大地覺得不會再對這個世界上任何珍饈懷有敬畏,但等他有一天看到昂貴的鮑魚,他猛然發現自己跟那盤菜的距離還是很遠,這就是現在陳二狗的心境,看到那個手腕上繫著一隻碧青色葫蘆酒壺的女人,就算他適應了曹蒹葭的存在,這一次依然讓他極端泄氣地感到忐忑,被那個光頭粗壯手臂卡住脖子釘在牆壁,陳二狗沒太多的恐慌,當初到阿梅飯館沒多久,他出於為鄉下人爭口氣的齷齪心態產生了扒下李唯這城裡小妞衣服的念頭,後來這念頭沒了,到了今天,看到那一抹大紅胭脂,他又沒來由沒道理地誕生這種想法,而且格外強烈,這讓陳二狗想到了靈性的白熊,雖然說從科學角度來看它跟狼斷然沒有生育的機率,但白熊從不會跟鄉村土狗為伍,它喜歡進了山,掠食驚擾狼群,偶爾還能與陌生狼群和睦相處,富貴說白熊肯定死得比黑豺早,結果一語成讖。
女人沒有心思去揣測一個底層小人物的心思,她把陳二狗的出神視作對她權威的挑釁,躺回紫竹藤椅,慵懶道:「蒙蟲,弄瞎他一隻眼睛。」
光頭男人一米九的個子,身材魁梧,一聽到女人吩咐,空閒的右手二話不說便揚起砸向陳二狗左眼眶。從被扯住領口拖拽到靠牆,一直沒有劇烈抗拒的陳二狗出乎意料地爆發出一股蠻橫衝勁,一改弱者形象,在拳頭砸瞎左眼之前,還給對方一記刁鑽膝撞,然後趁對方踉蹌的時機,學著富貴八極拳貼山靠,欺身而近,肩膀一靠,學了點八極拳皮毛的陳二狗雖然沒將這個男人撞翻,但好歹騰挪出喘氣的空間,揉了揉脖子,弓起身子盯著並沒有惱羞成怒的對手,發現這個光頭只是很玩味地瞧著自己,這一定程度上激怒了脾氣本來就很倔的陳二狗,因為這種眼神就像白熊和黑豺圍住一條野雞脖蛇後並不逮而是挑逗的戲謔。
這個時候陳二狗才發現這個光頭頭頂竟然刻有一幅圖案,別人都是紋身在手臂或者後背,撐死了在某些隱秘部位,他倒好,直接剃了個光頭紋在頭部,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是這麼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沒紋野獸圖騰,也沒紋讓人覺得與他身份相符的剛硬圖案,反而是數不清的大小紅色蓮花,以覆蓋天靈蓋的最大一朵紅蓮為中心,一層層鋪散開來,少說也有二三十朵,層次分明,絢爛而詭異,陳二狗信鬼神,再聯繫到那女人妖惑不似人的臉龐,第一時間想到了是不是撞了邪。
女人似乎沒想到陳二狗能反戈一擊,饒有興致問道:「蒙蟲,這年輕人是個練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