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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愛屋及烏的緣故,她對腦子不壞心底也不錯的東北農民陳二狗印象很好,所以喜歡使勁朝這個小伙子拋媚眼,也不怕噁心到他,這剛來上海肯定還是個雛的孩子雖然眼睛也不老實,喜歡端茶送菜的時候偷瞧標緻女人,剛入冬就眼巴巴等著夏天到來,而且還敢對她女兒或多或少有點企圖,但阿梅還是決定讓他做小唯的家教老師,一來當然是不需要花錢,二來不怕這年輕男人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一個肯不圖什麼給孫大爺泡藥酒的孩子,不壞,即使再壞也壞不到骨子裡去,她也很好奇將來誰會是這孩子的媳婦,小唯?不會,小唯太單純,現在的二狗就未必看得上,以後就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王虎剩那張吐不出象牙的嘴裡的小夭?老闆娘沒見過,可總覺得那女孩只是誘使二狗走入上海這座大山的引子,情愛的份量不敢說沒有,但絕對不重,至於曹蒹葭?老闆娘阿梅搖搖頭,那女人了不得啊,其實上海說大不大,老闆娘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太多千奇百怪的豬在上海大街上溜達,可曹蒹葭這妞真不簡單,這是老闆娘的直覺,二狗想要拿下這個妞,不花點九牛二虎之力和一點狗屎運,難。
此刻陳二狗、陳富貴、王虎剩和王解放坐在一桌,喊了一桌子東北菜,老闆娘看到這四個人,就知道二狗再也不可能是第一次踏進阿梅飯館的二狗,再不會是那個第一次拿到六七張一百塊錢就兩手顫抖的簡單孩子,老闆娘站在櫃檯後面唏噓感慨,四個大老爺們就在那裡不多話地埋頭猛吃,陳富貴不沾酒,王解放受了傷也不碰酒,所以沒要酒,只吃飯,一頓飯吃得酣暢淋漓,王虎剩拋給陳二狗一根煙,坐對面的兩人很快就吞雲吐霧起來,王解放盯著對面的陳富貴猛看,生怕錯過一個細節,而富貴則樂呵呵傻笑,這四個爺們是一組奇特詭異的搭,深藏不露的王虎剩,愚忠的王解放,能打的富貴,再加上陰險的陳二狗,二三十號人物參加的小規模鬥毆,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富貴哥。」王解放情不自禁伸出大拇指。
陳富貴沒應聲,只顧著四周巡視,一臉憨厚淳樸的農村人模樣,跟所有第一次入城的鄉下人一個德行,老闆娘沒見識過他在恒隆廣場M2酒吧外的作風,所以沒太大感想,只覺得這漢子塊頭可夠大的。
「富貴這八極拳,得靠壞多少樁子才有那個勁,我不敢想像。」王虎剩由衷驚嘆道,欣賞著陳富貴的身架,光是坐在身旁,就給王虎剩一種壓倒性的窒息感,王虎剩聽老瞎子講過一些八極拳的東西,老瞎子用大半輩子逛了大半個中國,想找很多人,其中一個就是八極拳里老祖宗一樣的神仙人物,用老瞎子的話說八極拳練到巔峰,不說刀槍不入那些昏話大話,但身子可以大雪天光膀子跟六月一樣暖和。
「大山里,最多的就是樹,不值錢,真要算靠壞了多少,其實不多,就十六棵。」陳二狗笑道。
「十七。」陳富貴憨笑道。
陳二狗張了張嘴,死寂一般沉默,讓王虎剩和王解放有點莫名其妙。這十七棵樹都是爺爺當年帶著兄弟兩親自挑選的,而且還定好了每一棵樹的順序,從細瘦到粗大,規定每一棵都必須在一年之內撞倒,當年似乎老人家說過,等撞倒了十七棵樹富貴大致也就可以走出那座山,所以到此為止他就不幫富貴挑樹了,能做的他這個糟老頭都做了,還告訴他們以後兩兄弟互相幫襯著行走,一世人兩兄弟,上輩子要多大緣分才能這輩子做一個娘胎里跑出來的兄弟。
第十七棵樹有多粗壯,王虎剩和王解放肯定猜不到,這才半年,便撞倒了,陳二狗甚至能想得到娘走了後富貴一個人在深山裡撞樹的情景,心酸的他讓王虎剩去買了一瓶二鍋頭,倒了一杯,仰頭一口喝光,到上海之前,陳二狗雖然喝酒,但不多,喝不起也不想花那個錢,再就是見多了瘋癲老頭的發酒瘋,對酒有一種本能排斥,到了上海後他就發現這酒真他娘的是個好玩意,以前上語文課一聽到關於酒的詩篇內心就會罵扯蛋,現在回頭仔細一思量還真不全是瞎扯,一杯酒下肚,倒了第二杯,舉向王解放,道:「解放,這杯酒敬你,我這個人臉皮不知道是太薄還是太厚,最不喜歡說『謝謝』和『對不起』這兩個詞語,但今天的事情我記在心裡,你身體傷了,不用陪我喝這一杯,讓你表哥代你。」
陳二狗和王虎剩一飲而盡,頗有不醉不休一醉大睡三千日的豪氣。
陳二狗那張原本蒼白的臉龐立即很病態地紅潤起來,陳富貴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攔著他猛喝酒。
李晟蹲在二樓樓梯口張大眼睛觀察大個子陳富貴,順帶著原先在做作業的李唯都溜出來,一看到陳富貴也嚇了一跳,繼而看到不知死活喝酒的陳二狗,這個越來越想不透看不懂的年輕男人,她只是個才15歲身體尚且還沒有發育完全的孩子,跟陳二狗隔了十歲,有代溝,而且一個城市一個農村,這個代溝幾乎是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她一點都不了解他的世界,但不代表感覺不到他的愈行愈遠,可惜她只是個看慣了風花雪月言情小說的女孩,一本封面斑駁、內容凝重晦澀的《黑囊經》放在她面前,多半是會退縮的。
她就如第一個與陳二狗擦肩而過的女孩差不多,註定了一輩子只適合讀阮大鋮《燕子箋》等一類婉約詞,她們的感情經不起大悲大喜大起大落,這無關對錯。還小的李唯轉過身繼續溫習功課,不複雜的腦袋裡還惦念著下一期湖南衛視的《快樂大本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