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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驚蟄猶豫了一下,對王虎剩從頭到尾沒有一點好感的她最終還是開口道:「王虎剩,喬六一死,他和喬八指上頭的大佬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陳浮生不是有個乾姐姐,是陳家大小姐陳圓殊,你趕緊去請她通融通融,否則一個不留神,撤去方魏兩家保護傘的你們就會被逼出南京,郭割虜就是半個前車之鑑。」
王虎剩點點頭,跟一直守候在門口的王解放吩咐幾句,就火急火燎跑出醫院,是他將陳二狗帶來南京,他絕對不允許再度歷史重演跨省流竄的狼狽經歷。
周驚蟄嘆了口氣,走出醫院,刺眼的陽光讓她略微不適,抬手遮住肆無忌憚的光線,她突然想抽根煙,可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攔下一輛計程車,坐進後排說了地址,閉目養神,喃喃自語道:「陳浮生,你這次要是爬不起來,陳圓殊恐怕也會對你失去大半信心,你在南京的路也就徹底走到頭,當年為了家族,方婕能和如日中天的魏端公離婚,如今,她當然能把你一腳踢出局,也許會有愧疚,但頂多就是給你一張七位數字的信用卡,何況你有沒有機會用這筆錢還是個大問題,最毒婦人心,用在哪個女人身上都是適用,接下來我至多保證不對你落井下石,雪中送炭,不可能,我欠你的,恐怕只能一直欠下去。」
陳二狗獨自呆在空蕩蕩的病房,掏出那枚曹蒹葭送給他的一塊錢硬幣,手握成拳頭,硬幣在各道指縫翻動,這是他從一部影片裡學來的小技巧,熟能生巧,現在陳二狗甚至都可以玩出Zippo打火機七八種花樣,對於一個口袋裡突然鼓起來還不懂得去夜店這類風月場所揮霍的年輕男人來說,陳二狗的生活健康到一種讓不少同齡青年感到令人髮指的「畸形」狀態,哪怕是玩zippo,也只是讓陳二狗努力接近腦海中所謂的陌生上流圈子,就跟他試圖學習高爾夫是一個道理。
許久,陳二狗那張周驚蟄、王虎剩在場時還能保持冷靜的臉龐逐漸猙獰起來,除了極少數個別人,他從來不是一個付出不求回報的憨厚老實人,給阿梅飯館出十分力氣打工他就得拿十分力氣的工錢,老闆娘阿梅一分錢不少他,所以陳二狗做事情不遺餘力,在SD吧胖子陳慶福也不虧欠他,所以陳二狗也一直盡心盡職,到了南京,方婕肯付出,陳二狗也就肯替她豁出去拿自己小命當作賭注,但今天這一盆冷水,把陳二狗當真是澆得透心涼,這種刀子比起趙鯤鵬那種明目張胆地氣勢洶洶還要來得疼。
孫大爺是隱姓埋名的大人物,死了,沒給隔三岔五就送水果還不忘做野參蛇酒的陳二狗留下任何物質上的東西,陳二狗心裡沒半點疙瘩,因為陳二狗認為到了孫大爺這個層面的老人,跟他談一談天,說一說人生,下一下象棋,一開始就不圖孫大爺什麼的陳二狗心裡很平衡,甚至後來撞到趙鯤鵬被苦苦相逼再到痛下狠手,陳二狗事後也沒像今天這般苦悶,陳二狗不甘心,那張扭曲的蒼白臉龐寫滿了憤懣,如果方婕看到這張陌生的臉孔,興許多少會產生一些悔意,她一定明白自己終究還是小覷了這個山水華門小保安的心智。
走火入魔。
陳二狗就跟陷入了魔障一樣,走不出來,沒有父親的他人生缺乏一個領路人,只能靠他自己摸索,走出張家寨後魏端公也許能成為半個類似角色,可惜被喬八指送往西天,陳二狗的世界還沒有鋪陳開來,就跟一頭剛看到誘人骨頭卻被人硬生生拿走的瘋狗,徹底瘋癲。
陳二狗也許沒小爺王虎剩那般精於人心算計,更沒有陳慶之驍勇善戰,但他肯定是4人小班底中最執拗的一個核心角色,誰都無法說動他,他要瘋,陳慶之,王虎剩、王解放兄弟就只能陪著他癲狂。
陳二狗在醫院醞釀了兩個星期的瘋魔情緒,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可表面上卻比任何時候都安靜平和,期間陳圓殊見過他一面,沒有瞧出端倪,王虎剩和陳慶之兩個大老爺們談不上心思細膩,也都以為他已經挺過去這場挫敗,唯獨眼睛瞎了的陳象爻,憂心忡忡,但不知道如何開口。
就這樣陳二狗被魏夏草開車接到了鐘山高爾夫魏家別墅。
方婕終於拿出了一兩千金的一甲子年紀普洱茶,款待南京人眼中挽狂瀾於既倒的一號大猛人,魏家的頭號功臣,只不過在外人看來這個落下命案的青年一臉不得善終的薄命相,今天陳二狗穿得很正式,西裝,手錶,皮鞋,除了那根系在手腕從未摘下過的紅繩,一切都像一名在城市紮下根的成功人士,依舊沒喝慣茶尤其是好茶的他坐在方婕對面,任由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他提拔到一個高處又推下底端的女人仔細打量,僵持了十來分鐘,等陳二狗喝完一杯茶,方婕幫他又倒了一杯,緩緩開口:「浮生,郭割虜明後天就要回到南京。」
陳二狗內心笑了笑,這恐怕就是赤裸裸的暗示,一山不容二虎,他哪怕有陳慶之和王虎剩,比起在南京經營勢力十幾年的郭割虜,當然遜色不少,沒有喬家的牽制,陳二狗不難想像郭割虜一飛沖天的情景,這一切到頭來成了為他人作嫁衣裳的鬧劇,他接過茶杯,不急不緩喝了一口,沒有說話。
方婕悄不可聞地輕輕嘆息,端起茶杯懸在空中,趁這個茶杯掩住顏面的空當,平淡道:「你那張卡已經存入一筆錢,是魏家對你的回報,我還給你一個承諾,只要你開口,以後我還會繼續打錢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