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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唯猶豫著,似乎不知道該不該接這張不起眼的紙條。
這也許僅僅是她的一個趨利避害的簡單本能,但這個小動作,卻讓陳二狗那張一直不曾黯然的笑臉浮現一抹哀傷。
李唯剛想要說話,李晟已經接過紙條爽快道:「二狗,我幫你打,你記住,你欠我一個人情!」
陳二狗點點頭,轉身下樓。
望著他的背影,李唯欲言又止,那一刻,她突然心一緊,覺得有些東西已經從她手中溜走了,而且再也沒辦法找回來。
第十三章 來頭
陳二狗那個從小就被瘋癲爺爺塞滿藥材的肚子裡好歹也裝了十幾年墨水,知道做男人要瀟灑,要豪放,所以他坐拖拉機離開張家寨的時候也曾想過揮一揮手就將那張寫有號碼的紙條扔掉,坐火車來上海的時候也尋思著是不是折成紙飛機丟向窗外,可到最後他還是小心翼翼把它當寶貝一樣藏在懷裡,歸根到底,他陳二狗只不過是個沒文化沒靠山的窮酸農民,在張家寨那點足夠他滋潤放肆的狡詐興許到了上海就會被打擊得支離破碎,隨後的事實證明他不丟掉那個號碼是對的。
這樣的聚眾鬧事很快惹來警察的重點關照,幾個大混混一溜煙跑路了,一些腿腳麻利的小嘍囉撤退的時候還不忘朝對手踹上幾腳,只有陳二狗和六七個被打趴下的倒霉蛋留在當場,陳二狗不是逃不掉,是不能逃,他不能丟掉這份工作,人生地不熟的他想要短時間再找一份不亞於讓他去考上上海復旦。
和那些混混一起被拽進警車,陳二狗聽著刺耳警笛聲,瞥了眼氣勢洶洶、橫眉瞪眼的警察以及垂頭喪氣的頹喪地痞,第一次戴上手銬的陳二狗自己也很奇怪為什麼會沒有半點焦躁,他一點都不後悔今天的所作所為,他不否認直接往死里干翻那個紋身是一頭黑虎的江西佬是個極其衝動的錯誤,但對於陳二狗這類喜歡鑽牛角尖的人來說真做錯了事情也不會認錯,而且最關鍵的是那個直接躺擔架送醫院的紋身大漢恰巧觸犯了陳二狗的最大忌諱,罵誰都可以,就是不能罵他哥和媽,陳二狗面無表情地坐在警車中,心中最惦記著的卻是那張差不多快有六千塊錢的存摺。
腦海中浮現出蹲在門口的老闆那一臉彷徨忐忑的神情,還有老闆娘收拾殘局時的嚎啕大哭,以及小妮子李唯那雙恍惚的水靈眸子,陳二狗下意識撫摸著系在手腕上的那根纖細紅繩,不理會對面警察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用方言自顧自嘀嘀咕咕。
李晟在街邊電話亭打完電話後回到二樓樓梯口,端起飯碗繼續消滅飯菜,仿佛這場給家庭帶來不小損失的災難只是一場鬧劇,坐在樓梯上,狠狠扒了兩口飯,看到姐姐正看著自己,他學著老闆娘的招牌性動作挑了挑眉頭,道:「是個女人,比你漂亮。」
「你沒見過的人怎麼知道漂亮?」李唯皺眉道。
「我就是知道。」李晟沒好氣道,在這個小兔崽子自己看來論談情說愛他要比陳二狗強上一百倍,雖然一直看不慣這東北佬打他姐主意,但一比較,李晟覺得那麼多蒼蠅中還真就這黑龍江來的狗犢子最中意。
李唯坐在弟弟身邊,托著腮幫,怔怔出神。
「姐,你不夠義氣。」忙著扒飯的李晟含糊道。
李唯沒有反駁,她只是個年年拿三好學生獎狀的普通女孩,義氣這個詞彙對她來說太陌生,她沒覺得自己做錯,但覺得有點不妥,僅此而已。她想像著那個號碼主人的樣貌,漂亮?陳二狗能認識到漂亮的女人嗎?
做好蹲局子心理準備的陳二狗剛下車,就覺著氣氛不對勁,照道理說尋釁鬥毆這種事情沒鬧出人命也沒搞到殘廢的地步,有必要派出所大小領導都出來迎接嗎?所長和指導員模樣的人物神情緊張地一排站在派出所門口,興師動眾的怎麼感覺像是偵破了重大毒品交易案,不僅是陳二狗費解,幾名民警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其中身穿筆挺制服最有官相的中年人環視一遍,最後看向陳二狗,試探性問道:「請問你是不是陳二狗?」
陳二狗自認是徹頭徹尾的良民,以前看到校長、鄉長這類大官都忐忑的緊,來到上海見到第一位大官,而且還是位一身正氣的警察大叔,能不緊張嗎,一見這位大人物發話,陳二狗立即畢恭畢敬應聲道:「我就是,我就是。」
本來如臨大敵的派出所頭子一見陳二狗這副小人物姿態,愈發納悶,只是臉上卻沒表露出來,主動上前幾步,握住陳二狗的手,笑道:「陳二狗同志,事情的經過我們已經調查清楚了,你可以回去了,只要有空交給我們一份事故報告就行。」
迷迷糊糊的陳二狗不確定地問道:「我可以回去了?」
肩章亮閃閃晃人眼睛的所長笑道:「當然,你要是有急事,我們可以派車送你去。」
陳二狗很沒風度地落荒而逃,怎麼看都像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或者是做賊心虛的刁民。
所長根本不理睬那些莫名其妙的民警和與陳二狗一同抓進來的小地痞,望向陳二狗的背影,抽起一根煙,七塊錢一包的紅雙喜,上海人喜歡稱它「小中華」,派出所指導員示意所有人都散去,他來到一把手身旁,疑惑問道:「怎麼回事?」
所長苦笑道:「我自己都不知道哪門子的事情,剛才接到兩個電話,你猜猜看是誰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