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頁
少室山位於京西北路河南府,要去西夏國,先得西赴永興軍路的陝州、解州、河中府,轉向西北,到坊州、鄜州、甘泉而至延安府,經保安軍而至西夏洪州,再西北行,沿邊塞而至鹽州、西平府興州、懷州,過黃河而至西夏都城興慶府。一路上多見山嶺草原,黃沙撲面,風颳如刀。
段譽傷勢漸漸痊癒,虛竹為游坦之的斷腿接上了骨,用夾板牢牢夾住了,看來頗有復原之望。游坦之跟誰也不說話,虛竹為他醫腿,他臉色仍悻悻然,一個「謝」字也不說。兩人既身上有傷,眾人也只揀午間行路,每日只走幾十里,也就歇了。有時天氣嚴寒,大雪紛紛而下,便在大城鎮中飲酒休息,多日不行。眾人在河中府開開心心、熱熱鬧鬧地過了年,好在離清明節尚遠,也不急著西行,受那風沙之苦。
這日一行人來到同州一帶,段譽向蕭峰等述說當年劉、項爭霸的史跡。蕭峰和虛竹都沒讀過什麼書,聽段譽揚鞭說昔日英豪,都大感興味。
忽然間馬蹄聲響,後面兩乘馬快步趕來。蕭峰等將坐騎往道旁一拉,好讓後面的乘客先行。阿紫卻兀自攔在路中,待那兩乘馬將趕到她身後時,她提起馬鞭一抽,便向身後的馬頭上抽去。後面那騎者提起馬鞭,往阿紫的鞭子迎上,口中卻叫起來:「段公子!蕭大俠!」
段譽回頭看時,當先那人是巴天石,後邊那人是朱丹臣。巴天石揮鞭擋開阿紫擊來的馬鞭,和朱丹臣翻身下鞍,向段譽拜了下去。段譽忙下馬還禮,問道:「我爹爹平安?」只聽得颼的一聲響,阿紫又揮鞭向巴天石頭上抽落。
巴天石尚未站起,身子向左略挪,仍跪在地下。阿紫一鞭抽空,巴天石右膝一按,已將鞭梢撳住。阿紫用力回抽,卻抽之不動。她知自己內力決計不及對方,當即手掌一揚,將鞭子的柄兒向巴天石甩了過去。巴天石惱她氣死褚萬里,原有略加懲戒之意,不料她眼睛雖盲,行動卻仍極盡機變,鞭柄來得迅速,巴天石聽得風聲,忙側頭相避,頭臉雖然避開,但啪的一聲,已打中他肩頭。
段譽喝道:「紫妹,你又胡鬧!」阿紫道:「怎麼我胡鬧了?他要我的鞭子,我給了他便是。」巴天石嘻嘻一笑,道:「多謝姑娘賜鞭。」站起身來,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遞給段譽。
段譽伸手接過,見封皮上「譽兒覽」三字正是父親的手書,忙雙手捧了,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地拆開,見是父親命他到西夏之後,如有機緣,當設法娶西夏公主為妻。信中言道:「我大理僻處南疆,國小兵弱,難抗外敵,如得與西夏結為姻親,得一強援,實為保土安民之上策。吾兒當以祖宗基業為重,以社稷子民為重,盡力圖之。」
段譽讀完此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囁嚅道:「這個……這個……」
巴天石又取出一個大信封,上面蓋了「大理國皇太弟鎮南王保國大將軍」的朱紅大印,說道:「這是王爺寫給西夏皇帝求親的親筆函件,請公子到了興州之後,呈遞西夏皇帝。」朱丹臣也笑眯眯地道:「公子,祝你馬到成功,娶得一位如花似玉的公主回去大理,置我國江山如磐石之安。」段譽神色更加尷尬,問道:「爹爹怎知我去西夏?」巴天石道:「王爺得知慕容公子往西夏去求親,料想公子……也……也會前去瞧瞧熱鬧。王爺吩咐,公子須當以國家大事為重,兒女私情為輕。」
阿紫嘻嘻一笑,說道:「這叫做知子莫若父啦。爹爹聽說慕容復去西夏,料想王姑娘定然隨之同去,他自己這個寶貝兒子自然便也會巴巴地跟了去。哼,上樑不正下樑歪,他自己怎麼又不以國家大事為重,以兒女私情為輕?怎地離國如此之久,卻不回去?」
巴天石、朱丹臣、段譽三人聽阿紫出言對自己父親如此不敬,都駭然變色。她所說的雖是實情,但做兒女的,如何可以直言編排父親的不是?
阿紫又道:「哥哥,爹爹信中寫了什麼?有提到我沒有?」段譽道:「爹爹不知你和我在一起。」阿紫道:「嗯,是了,他不知道。爹爹有囑咐你找我嗎?有沒叫你設法照顧你這瞎了眼的妹子?」
段正淳的信中並未提及此節,段譽心想倘若照直而言,不免傷了妹子之心,便向巴朱二人連使眼色,要他們承認父王曾有找尋阿紫之命。哪知巴朱二人假作不懂,並未迎合。朱丹臣道:「鎮南王命咱二人隨侍公子,聽由公子爺差遣,務須娶到西夏國公主。否則我二人回到大理,王爺就不怪罪,我們也臉上無光,難以見人。」言下之意,竟是段正淳派他二人監視段譽,非做上西夏的駙馬不可。
段譽苦笑道:「我本就不會武藝,何況重傷未愈,真氣提不上來,怎能和天下的英雄好漢相比?」
巴天石轉頭向蕭峰、虛竹躬身說道:「鎮南王命小人拜上蕭大俠、虛竹先生,請二位念在金蘭之情,相助我們公子一臂之力。鎮南王又說:少室山上匆匆之間,未得與兩位多所親近,甚為抱撼,特命小人奉上薄禮。」說著取出一隻碧玉雕琢的獅子,雙手奉給蕭峰。朱丹臣從懷中取出一柄象牙扇子,扇面上有段正淳抄錄的心經,呈給虛竹。
二人稱謝接過,都道:「三弟之事,我們自當全力相助,何勞段伯父囑咐?蒙賜珍物,更不敢當了。」
阿紫道:「你道爹爹是好心麼?他是叫你們二人不要和我哥哥去爭做駙馬。我爹爹生怕他的寶貝兒子爭不過你們兩個。你們這麼一口答允,可上了我爹爹的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