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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竹眼望玄難,等他示下。玄難道:「蘇前輩是武林高人,有什麼吩咐,你一概遵命便是。」虛竹應道:「是!」跟著蘇星河從破洞中走進木屋。蘇星河隨手移過一塊木板,擋住了破洞。
諸人江湖上見多識廣,都知他此舉是不欲旁人進去窺探,自是誰也不會多管閒事。唯一併非「見多識廣」的,只一個段譽。但他這時早又已全神貫注於王語嫣身上,連蘇星河和虛竹進屋也不知道,哪有餘暇去理會別事?
蘇星河與虛竹攜手進屋,穿過兩處板壁,只見那老人伏在地下,伸手一探,已然逝世。此事他早已料到八九成,但仍忍不住悲從中來,跪下磕頭,泣道:「師父,師父,你終於舍弟子而去了!」
虛竹心想:「這老人果然是蘇老前輩的師父。」
蘇星河收淚站起,扶起師父的屍身,倚在板壁上端端正正地坐好,跟著扶住虛竹,讓他也倚壁而坐,和那老人的屍體並肩。
虛竹心下嘀咕:「他叫我和老先生的屍體排排坐,卻做什麼?難道……難道……要我陪他師父一塊兒死嗎?」身上不禁感到一陣涼意,要想站起,卻又不敢。
蘇星河一整身上燒爛了的衣衫,忽向虛竹跪倒,磕下頭去,說道:「逍遙派不肖弟子蘇星河,拜見本派新任掌門。」這一下只嚇得虛竹手足無措,心中只說:「這人可真瘋了!這人可真瘋了!」忙跪下磕頭還禮,說道:「老前輩行此大禮,可折殺小僧了。」
蘇星河正色道:「師弟,你是我師父的關門弟子,然而是本派掌門。我雖是師兄,卻也要向你磕頭!」
虛竹道:「這個……這個……」才知蘇星河並非發瘋,但唯其不是發瘋,自己的處境更加尷尬,肚裡只連珠價叫苦。
蘇星河道:「師弟,我這條命是你救的,師父的心愿是你完成的,受我磕這幾個頭,也是該的。師父叫你拜他為師,叫你磕九個頭,你磕了沒有?」虛竹道:「頭是磕過的,不過當時我不知道是拜師。我是少林派弟子,不能改入別派。」蘇星河道:「師父當然已想到了這一著,他老人家定是化去了你原來武功,再傳你本派功夫。師父已將畢生功力都傳了給你,是不是?」虛竹只得點頭道:「是。」蘇星河道:「本派掌門人標記的這枚寶石指環,是師父從自己手上除下來,給你戴在手上的,是不是?」虛竹道:「是!不過……不過我實在不知道這是什麼掌門人的標記。」
蘇星河盤膝坐地,說道:「師弟,你福澤深厚之極。我和丁春秋想這隻寶石指環,想了幾十年,始終不能到手,你卻在一個時辰之內,便受到師父垂青。」
虛竹忙除下指環遞過,說道:「前輩拿去便是,這隻指環,小僧半點用處也沒有。」
蘇星河不接,臉色一沉,道:「師弟,你受師父臨死時重託,豈能推卸責任?師父將指環交給你,是叫你去除滅丁春秋這廝,是不是?」
虛竹道:「正是。但小僧功行淺薄,怎能當此重任?」
蘇星河嘆了口氣,將寶石指環套回虛竹指上,說道:「師弟,這中間原委,你多有未知,我簡略跟你一說。本派叫做逍遙派,向來的規矩,掌門人不一定由大弟子出任,門下弟子之中誰的武功最強,便由誰做掌門。」
虛竹道:「是,是,不過小僧武功差勁之極。」
蘇星河不理他打岔,說道:「咱們師父共有同門三人,師父排行第二,但他武功強過咱們的師伯,因此便由他做掌門人。後來師父收了我和丁春秋兩個弟子,師父定下規矩,他所學甚雜,誰要做掌門,各種本事都要比試,不但比武,還得比琴棋書畫。丁春秋於各種雜學一竅不通,又做了大大對不起師父之事,竟爾忽施暗算,將師父打下深谷,又將我打得重傷。」
虛竹在薛家莊的地窖中曾聽薛慕華說過一些其中情由,哪料到這件事竟會套到自己頭上,心下只暗暗叫苦,順口道:「丁施主那時居然並不殺你。」
蘇星河道:「你別以為他尚有一念之仁,留下了我性命。一來他一時攻不破我所布下的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的陣勢;二來我跟他說:『丁春秋,你暗算師父,武功又勝過我,但逍遙派最深奧的功夫,你卻摸不到個邊兒,《北冥神功》這部經卷,你要不要看?「凌波微步」的輕功,你要不要學?「天山六陽掌」呢?「天山折梅手」呢?「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呢?』
「那都是本派最上乘的武功,連我們師父也因多務雜學,有許多功夫並沒學會。丁春秋一聽之下,喜歡得全身發顫,說道:『你將這些武功秘笈交了出來,今日便饒你性命。』我道:『我怎會有此等秘笈?但師父保藏秘笈的所在,我倒知道。你要殺我,儘管下手。』丁春秋道:『秘笈當然是在星宿海旁,我豈有不知?』我道:『不錯,確是在星宿海旁,你有本事,儘管自己去找。』他沉吟半晌,知道星宿海周遭數百里,小小几部秘笈不知藏在何處,確實難找,便道:『好,我不殺你。不過從今而後,你須當裝聾作啞,不能將本派的秘密泄漏出去。』
「他為什麼不殺我?他不過要留下我這個活口,以便逼供。否則殺了我之後,這些秘笈的所在,天下再也沒人知道了。這些武功秘笈,其實並不在星宿海,一向分散在師伯、師父、師叔三人手中。丁春秋定居在星宿海畔,幾乎將每一塊石子都翻了過來,自然沒找到神功秘笈。幾次來找我麻煩,都給我以土木機關、奇門遁甲等方術避開。這一次他又想來問我,眼見無望,而我又破了誓言,他便想殺我泄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