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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秋水嘆道:「師姊,你我兩敗俱傷,誰也不能活了,你……你解開夢郎的穴道,讓他出……出去吧。」三人都十分明白,過不多時,冰窖中積水上漲,大家都非淹死不可。
童姥冷笑道:「我自己行事,何必要你多說?我本想解他穴道,但你這麼一說,想做好人,我可偏偏不解了。小和尚,你是死在她這句話之下的,知不知道?」轉過身來,慢慢往石階上爬去。只須爬高几級,便能親眼見到李秋水在水中淹死。雖然自己仍不免一死,但只要親眼見到李秋水斃命,大仇便算報了。
李秋水眼見她一級級地爬上,而寒氣徹骨的冰水也已漲到了自己胸口,她體內真氣激盪,痛苦無比,反盼望冰水愈早漲到口邊愈好,溺死於水,比之猶如千蟲咬齧、萬針鑽刺的散功舒服百倍了。
忽聽得童姥「啊」的一聲,一個筋鬥倒翻下來,撲通一響,水花四濺,摔跌在積水之中。原來她重傷之下,手足無力,爬了七八級石階,一塊拳頭大的碎冰順水而下,恰好重重碰上她右膝蓋,童姥穩不住身子,仰後便跌。她這一下摔跌,正好碰在虛竹身上,彈向李秋水右側。積水之中,三人竟擠成了一團。
童姥身材遠比虛竹及李秋水矮小,其時冰水剛浸到李秋水胸口,卻已到了童姥頸中。童姥也正在苦受散功的煎熬,心想:「無論如何,要這賤人比我先死。」要想出手傷她,但兩人之間隔了個虛竹,此刻便要將手臂移動一寸兩寸也萬萬不能,眼見虛竹的肩頭和李秋水肩頭相靠,心念一動,便道:「小和尚,你千萬不可運力抵禦,否則自尋死路。」不待他回答,催動內力,便向虛竹攻去。童姥明知此舉是加速自己死亡,內力多一分消耗,便早一刻斃命,但若非如此,積水上漲,三人中必定是她先死。
李秋水身子劇震,察覺童姥以內力相攻,立運內力回攻。
虛竹處身兩人之間,先覺挨著童姥身子的臂膀上有股熱氣傳來,跟著靠在李秋水肩頭的肩膀上也有一股熱氣入侵,霎時之間,兩股熱氣在他體內激盪衝突,猛烈相撞。童姥和李秋水功力相若,各受重傷之後,仍然半斤八兩,難分高下。兩人內力相觸,便即僵持,都停在虛竹身上,誰也不能攻及敵人。這麼一來,可就苦了虛竹。幸好他曾蒙無崖子以七十餘年的功力相授,三個同門的內力以無崖子為最高,他受左右夾攻之厄,倒也沒在夾擊下送了性命。
童姥只覺冰水漸升漸高,自頭頸到了下頦,又自下頦到了下唇。她不絕催發內力,要儘快擊斃情敵,偏偏李秋水的內力源源而至,顯然不致立時便即耗竭。但聽得水聲淙淙,童姥口中一涼,一縷冰水鑽入了嘴裡。她一驚之下,身子自然而然地向上一抬,沒法坐穩,竟在水中浮了起來。她少了一腿,遠比常人容易浮起。這一來死裡逃生,她索性仰臥水面,將後腦浸入積水,只露出口鼻呼吸,登時心中大定,尋思水漲人高,我這斷腿人在水中反占便宜,手上內力仍不住送出。
虛竹大聲呻吟,叫道:「唉,師伯、師叔、你們再斗下去,終究難分高下,小侄可就活生生地給你們害死了。」但童姥和李秋水這一斗上了手,成為高手比武中最兇險的比拚內力局面,誰先罷手,誰先喪命。何況兩人均知這場比拚不倫勝敗,終究性命不保,所爭者不過是誰先一步斷氣而已。兩人都心高氣傲,怨毒積累了數十年,哪一個肯先罷手?再者內力離體他去,精力雖越來越衰,這散功之苦卻也因此而得消解。
又過一頓飯時分,冰水漲到了李秋水口邊,她不識水性,不敢學童姥這麼浮在水面,當即停閉呼吸,以「龜息功」與敵人相拚,任由冰水漲過了眼睛、眉毛、額頭,渾厚的內力仍不絕發出。
虛竹咕嘟、咕嘟、咕嘟地連喝了三口冰水,大叫:「啊喲,我……我不……咕嘟……咕嘟……我……咕嘟……」正驚惶間,突然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他急忙閉嘴,以鼻呼吸,吸氣時只覺胸口氣悶無比。原來這冰庫密不通風,棉花燒了半天,外面沒新氣進來,燃燒不暢,火頭自熄。虛竹和童姥呼吸艱難,反是李秋水正在運使「龜息功」,並無知覺。
火頭雖熄,冰水仍不斷流下。虛竹但覺冰水淹過了嘴唇,淹過了人中,漸漸浸及鼻孔,只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而童姥與李秋水的內力仍分從左右不停攻到。
虛竹只覺窒悶異常,內息奔騰,似乎五臟六腑都易了位,冰水離鼻孔也已只一線,再上漲得幾分,便沒法吸氣了,苦在穴道受封,頭頸要抬上一抬也是不能。但說也奇怪,過了良久,冰水竟不再上漲,一時也想不到棉花之火既熄,冰塊便不再融。又過一會,只覺人中有些刺痛,跟著刺痛漸漸傳到下頦,再到頭頸。原來三層冰窖中堆滿冰塊,極是寒冷,冰水流下之後,又慢慢凝結成冰,竟將三人都凍結在冰中了。
堅冰凝結,童姥和李秋水的內力就此隔絕,不再傳到虛竹身上,但二人大半的真氣內力,卻也因此而盡數封在虛竹體內,彼此鼓盪衝突,越來越猛烈。虛竹只覺全身皮膚似乎都要爆裂開來,雖在堅冰之內,仍炙熱不堪。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突然間全身一震,兩股熱氣竟和體內原有的真氣合而為一,不經引導,自行在各處經脈穴道中迅速奔繞起來。原來童姥和李秋水的真氣相持不下,又無處宣洩,終於和無崖子傳給他的內力歸併。三人的內力源出一門,性質無異,極易融合,合三為一之後,力道沛然不可復御,所到之處,受封的穴道立時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