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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下暗暗駭異,丐幫十數人今晚個個給那神秘怪客耍得團團轉,竟連那人一面也沒見到,委實無能之極。那神秘怪客武功高強,難道便是喬峰那廝?但他為何在制住白世鏡後,又悄悄走了?呂章滿腹疑團,此人到底是敵是友,一時難辨,只得先處理眼下之事再說,便道:「白兄弟,大家顧念本幫聲名,什麼事都決不外傳。你平時審理犯了規的幫里兄弟,總是他們交代個一清二楚。咱們今日也是按這規矩辦,你越爽快,這件事越快過去。剛才大伙兒伏在屋子外面,你跟這狗淫婦的事,大伙兒已親耳聽得明明白白。現下只問你,是你自己說呢,還是要上刑逼問?」
白世鏡臉色慘然,隨即一咬牙,說道:「好,我自己說!」他先前在進房之前曾喝了不少酒,後來與那神秘怪客相鬥,早嚇得酒醒了八分,說道:「去年八月十四,我來到馬兄弟家裡做客,只盼歡歡喜喜地大吃大喝一場,過個快快活活的中秋節。這個小淫婦,安排了一席豐富酒宴,說要什麼『迎月』,席上不住行令勸酒,馬兄弟酒量不行,喝得十來杯陝西西鳳酒就醉了。這小淫婦把馬兄弟扶進去睡了,再來陪我喝酒,喝下了三杯,她也醉了,也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迷迷糊糊地數說馬兄弟整日價便是使拳練功,打熬氣力,趕早落夜,總是在練功場上,也不肯多陪她一忽兒。我說:『咱們學武之人,說什麼也是練武第一,馬兄弟的「鎖喉擒拿手」威震河朔,人人佩服,那便是苦練之功。』她說:『哼哼,哪一天他老婆給別人用鎖腰擒拿手擒拿了去,他懊悔可也來不及啦!』」
馬夫人聽到這裡,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白世鏡罵道:「這小淫婦,居然還笑得出。我說:『胡說八道!哪有什麼「鎖腰擒拿手」的?』她笑著說:『怎麼沒有?你沒學過麼?』她一面笑,一面走到我身邊,拉起我左臂,圍在她的腰裡,說道:『你用力緊一緊啊,叫我動彈不得,那便是「鎖腰手」了。』她伸手又把我右手拉過去,放在她胸口,說道:『你會不會使擒拿手啊?別太用力了,人家會痛的。』」幾個年輕的丐幫弟子聽到這裡,瞧著馬夫人細細的腰肢、隆起的胸脯,想像當晚情景,不禁臉紅了起來。
白世鏡續道:「我心中靈光一閃:『可不能對不住馬兄弟!』忙縮回右手,正色說道:『弟妹,那不行!這功夫我不會。』但我左手摟著她腰肢,竟捨不得放開。各位兄弟,我老婆過世有二十年了,二十年來我沒碰過一個女人,沒逛過一回窯子,沒沾過一個野草閒花,將心比心,你們該知我不是大聖大賢,不是如來佛祖,委實把持不住,何況她腰肢還這麼扭來扭去,不住抖動。我說:『你別動,還是喝酒吧!』她一提身,坐上了我大腿,酌一杯酒喝在嘴裡,兩條手臂伸過來攬住了我頭頸,湊嘴過來,印在我唇上,跟著將口中酒水慢慢哺在我嘴裡,吐完了酒水,膩聲說:『白大哥,我敬了你一杯酒,你該敬還我一杯。』就這樣,她敬我一杯,我敬她一杯,月亮還沒到中天,我跟她已經昏天黑地,一塌糊塗了!唉,是我該死,對不起馬兄弟,對不起眾位兄弟!」
馬夫人突然插嘴道:「是我引誘這色鬼的,那不錯,那晚的情景,他倒記得清清楚楚。我幹嗎要引誘他呢?是瞧中了他鬍子生得俊嗎?那倒不見得,說到相貌一表堂堂,咱們呂長老可俊得多了。」說著向呂章瞄了個媚眼。呂章喝道:「規規矩矩地說,別扯上我!」
馬夫人微微一笑,說道:「去年端午節,我拭抹箱籠,清除蟲蟻,在舊箱籠中見到一通書信,見信封上寫得鄭重,我好奇心起,乘著大元不在家,手指上點一些兒水,濕了信封后面的封縫,輕輕揭開,沒弄損半點火漆,便將汪幫主的遺令取了出來……」丐幫眾人都「哦」的一聲,知道說到了關鍵,都留神傾聽。
馬夫人續道:「我一看之下,大吃一驚,原來喬峰這廝竟是契丹胡虜,丐幫上上下下數萬兄弟,恐怕誰都想不到吧,這契丹胡狗哪一天忽然動手,丐幫不知有多少兄弟要死在他手裡。此刻喬峰固然對丐幫盡忠盡力,立功甚大,誰也瞧不出他的狼子野心,但一旦契丹出兵來侵我大宋,要吞沒我大宋花花江山,殺我男子、擄我女子之時,喬峰便會露出本來面目,說不定會派遣眾兄弟送羊入虎口,自行投到契丹重兵駐紮之地,一個個讓契丹兵殺了。我丐幫眾英雄全軍覆沒,片甲無存,還不知為了什麼。我是小小女子,向來沒什麼見識,只得將汪幫主的遺令抄錄下來,將原信封回,妥善黏好,不露絲毫痕跡。思來想去,只想找幫里幾位有擔當、有見識的長老商量,計議個法子出來。須得兩全其美,既要使得我幫平安,不受契丹胡虜的陷害,又要不傷幫里兄弟們的義氣,令他搗不成鬼,最好是他能知難而退,自行回去契丹……」
蕭峰聽到這裡,心道:「倘若如此,我確會自行告退,回去契丹。但我幾時存心搗鬼,要來陷害大宋啊?」見屋內丐幫眾人聽得連連點頭,似乎頗贊同她的想法。
馬夫人續道:「我知咱家的大元向來膽小,每次提到喬峰,總當他天神菩薩一般,決不敢反他。我於是先透露一點風聲,跟他說,幫里有人說三道四,說喬峰是契丹胡虜,咱們可得提防一二。他一聽便沖沖大怒,追問是誰造謠。我說倘若有確實證據,那便如何。他追問是什麼證據,說道倘若真有證據,為了丐幫數萬兄弟,為了喬幫主的名聲義氣,也當將證據毀了。」蕭峰聽到這裡,心下感動,馬副幫主平時與自己沒甚往來,卻對己如此情義深重,這樣的好兄弟,今日實在少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