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頁
阿朱道:「是啊,我單獨跟她在一起時,她竟對我使了個奇怪的眼色,似乎瞧出我不是白長老,我就挺怕她。」沉吟一會,又道:「大哥,段正淳同伴眾多,一句話能調動千軍萬馬,你可不可以聽智光禪師的勸,不去找他報仇?你說捨不得讓我孤零零的在世上沒人照顧,那時你來不及想,現下來得及了……」說到這裡,已臉紅到了耳根。
蕭峰左手伸過,一把將她摟在懷裡,說道:「你放心,我今後出手,再不會掌上無力,讓對手來將我打得肋骨齊斷,心肺碎裂。嘿嘿,聚賢莊我都去了,還怕那帶頭大哥聲勢浩大麼?」
阿朱眉毛一軒,輕聲道:「大哥,聚賢莊是不同的。」蕭峰問:「怎麼不同?」阿朱道:「你忘了嗎?去聚賢莊,是送阿朱去治傷啊,就算龍潭虎穴,那也去了。大哥,那時你心裡有沒有已經有點兒喜歡阿朱呢?」蕭峰呵呵大笑,道:「已經有點兒了吧?」阿朱側頭道:「我要你說不是有點兒,是已經很多很多!」蕭峰微笑道:「好,已經很多!」阿朱道:「他們不知,我大哥第一愛喝酒,第二愛打架。」蕭峰搖頭道:「錯了,你大哥第一愛阿朱,第二才愛喝酒,第三愛打架!」阿朱笑道:「好,多謝你啦。」
兩人到得信陽城客店之中,天已微明,蕭峰立即要了十斤酒,在大堂中開懷暢飲,心中不住盤算如何報仇,想到大理段氏,自然而然記起了那個新結交的金蘭兄弟段譽,不由得心中一凜,呆呆地端著酒碗不飲,臉上神色漸變。
阿朱還道他發覺了什麼,四下瞧去,不見有異,低聲問道:「大哥,怎麼啦?」蕭峰一驚,道:「沒……沒什麼。」端起酒來,一飲而盡,酒到喉頭,突然氣阻,竟然大咳起來,將胸口衣襟上噴得都是酒水。他酒量世所罕有,內功深湛,竟然飲酒嗆口,那是從所未有之事。阿朱暗暗擔心,也不便多問。
她怎知道,蕭峰飲酒之際,突然想起那日在無錫和段譽賭酒,對方竟以「六脈神劍」的上乘氣功,將酒水都從手指中逼了出來。其後行路比試,他那等神功內力,蕭峰自知頗有不及。段譽不會武功,內功便已如此了得,那大對頭段正淳是大理段氏的首腦之一,武功想必更加厲害。他可不知段譽巧得神功、吸人內力的種種奇遇,單以內力而論,段譽比他父親已不知深厚了多少倍,而「六脈神劍」的功夫,當世除段譽一人之外,亦無第二人使得周全。蕭峰和阿朱雖均與段譽熟識,但大理國段氏乃是國姓,好比大宋姓趙的、西夏國姓李的、遼國姓耶律的都是成千成萬,段譽從不提自己是大理國王子,蕭峰和阿朱決計想不到他是帝皇之裔,是段正淳之子。
阿朱雖不知蕭峰心中所想的詳情,也料到他總是為報仇之事發愁,便道:「大哥,報仇大事,不爭一朝一夕。咱們謀定而後動,就算敵眾我寡,不能力勝,難道不能智取麼?」
蕭峰心頭一喜,想起阿朱機警狡猾,實是個大大的臂助。當即倒滿一碗酒,一飲而盡,說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報此大仇,已不用管江湖上的什麼規矩道義,多惡毒的手段也使得上。對了,不能力勝,咱們就跟他智取。」
阿朱又道:「大哥,除了你親生父母的大仇,還有你養父養母喬家老先生、老太太的血仇,你師父玄苦大師的血仇。」
蕭峰伸手在桌上一拍,沉聲道:「是啊,仇怨重重,豈止一端?」
阿朱道:「你從前跟玄苦大師學藝,想是年紀尚小,沒學全少林派的精湛內功,否則大理段氏的一陽指便再厲害,也未必在少林派達摩老祖的《易筋經》之上。我曾聽慕容老爺談起天下武功,說道大理段氏最厲害的功夫,還不是一陽指,而是什麼『六脈神劍』。有個吐蕃和尚曾用凌空內勁來殺我和阿碧,段公子手指點點戳戳,便把他無形刀的內勁擋開了,那和尚說這就是『六脈神劍』。」
蕭峰點頭道:「我適才發愁,正是為了這六脈神劍。勁來無形,如刀似劍,那又如何抵擋?」說著皺眉沉吟。
阿朱道:「那日慕容老爺和公子談論天下武功,我站在一旁斟茶,聽到了幾句。慕容老爺說道:『少林派七十二項絕技,自然各有精妙之處,但克敵制勝,只須一門絕技便已足夠,用不著七十二項。』」
蕭峰點頭道:「慕容前輩所論甚是。」
阿朱又道:「那時慕容公子道:『是啊,王家表妹就愛自誇多識天下武功,可是博而不精,有何用處。』慕容老爺道:『說到這個「精」字,卻又談何容易?其實少林派真正的絕學,乃是一部《易筋經》,只要將這部經書練通了,什麼平庸之極的武功,到了手裡,都能化腐朽為神奇。』」
根基打實,內力雄強,則一切平庸招數使將出來都能發揮極大威力,這一節蕭峰自是深知。他聽阿朱重述慕容先生的言語,不禁連喝了兩大碗酒,道:「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可惜慕容先生已然逝世,否則蕭峰定要到他莊上,拜見這位天下奇人。」
阿朱嫣然一笑,道:「慕容老爺在世之日,向來不見外客,但你當然又作別論。」蕭峰抬起頭來一笑,知他「又作別論」四字之中頗含深意,意思說:「你是我的知心愛侶,慕容先生自當另眼相看。」阿朱見到了他目光的神色,不禁低下頭去,暈生雙頰,芳心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