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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雄面面相覷,為他的豪邁之氣所動,一時都不願上前動手。又有人想:「他連玄寂都不願傷,又怎會去害死他的授業恩師玄苦大師?」
但鐵面判官單正的兩子為他所殺,傷心憤激,大呼而前,舉刀往喬峰胸口刺去。
喬峰自知重傷之餘,再也無法殺出重圍,當即端立不動。一霎時間,心中轉過了無數念頭:「我到底是契丹還是漢人?害死我父母和師父的那人是誰?我一生多行仁義,今天卻如何無緣無故地傷害這許多英俠?我一意孤行地要救阿朱,卻枉自送了性命,豈非愚不可及,為天下英雄所笑?」
眼見單正黝黑的臉面扭曲變形,兩眼睜得大大的,挺刀向自己胸口直刺過來,喬峰忍不住仰天大叫,呼聲似狼嗥、似虎嘯,滿腔悲憤,莫可抑制。
二十 悄立雁門 絕壁無餘字
單正聽到喬峰這震耳欲聾的怒吼,腦中陡然一陣暈眩,腳下踉蹌,站立不定。群雄也都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單小山自旁搶上,挺刀刺出。
眼見刀尖離喬峰胸口已不到一尺,而他渾無抵禦之意,丐幫吳長老、宋長老等都閉上了眼睛,不忍觀看。
突然之間,半空中呼的一聲,躥下一個人來,勢道奇急,正好碰在單小山的鋼刀之上。單小山抵不住這股大力,手臂下落。群雄齊聲驚呼聲中,半空中又撲下一個人來,卻是頭下腳上,一般的勢道奇急,砰的一聲響,天靈蓋對天靈蓋,正好撞中了單小山的腦袋,兩人同時腦漿迸裂。
群雄方始看清,這先後撲下的兩人,本是守在屋頂要阻攔喬峰逃走的,卻給人擒住了,當做暗器般投了下來。廳中登時大亂,群雄驚呼叫嚷。驀地裡屋頂角上一條長索甩下,勁道兇猛,向著眾人的腦袋橫掃過來,群雄紛舉兵刃擋格。那條長索繩頭忽轉,往喬峰腰間一纏,隨即提起。
此時喬峰三處傷口血流如注,抱著阿朱的左手已無絲毫力氣,一給長索捲起,阿朱當即滾落。眾人但見長索彼端是個黑衣大漢,站在屋頂,身形魁梧,臉蒙黑布,只露出了兩隻眼睛。
那大漢左手抱起喬峰,夾在脅下,長索甩出,捲住大門外高豎的旗杆。群雄大聲呼喊,霎時間鋼鏢、袖箭、飛刀、鐵錐、飛蝗石、甩手箭,各種各樣暗器都向喬峰和那大漢身上射去。那黑衣大漢一拉長索,悠悠飛起,往旗杆的旗斗中落去。騰騰、啪啪、嚓嚓,響聲不絕,數十年暗器都打在旗斗上。只見長索從旗斗中甩出,繞向八九丈外的一株大樹,那大漢夾著喬峰,從旗斗中盪出,頃刻間越過那株大樹,已在離旗杆十餘丈處落地。他跟著又甩長索,再繞遠處大樹,如此幾個起落,已走得無影無蹤。
群雄駭然相顧,但聽得馬蹄聲響,漸馳漸遠,再也追不上了。
喬峰受傷雖重,神智未失,這大漢以長索救他脫險,一舉一動,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自是深感他救命之恩,又想:「這甩索的準頭膂力,我也能辦到,但以長索當做兵刃,同時揮擊數十人,這一招『天女散花』的軟鞭功夫,我就不能使得如他這般恰到好處。」
那黑衣大漢將他放上馬背,兩人一騎,徑向北行。那大漢取出金創藥來,敷上喬峰三處傷口。喬峰流血過多,虛弱之極,幾次都欲暈去,每次都是吸一口氣,內息流轉,精神便即一振。那大漢縱馬直向西北,走了一會,道路越來越崎嶇,到後來已無道路,那馬盡在亂石堆中躓蹶而行。
又行了半個多時辰,馬匹再也不能走了,那大漢雙手橫抱喬峰,下馬向一座山峰上攀去。喬峰身子甚重,那大漢抱著他卻似毫不費力,雖在十分陡峭之處,仍縱躍如飛,到得後來,幾處險壁間都無容足之處,那大漢便揮長索飛過山峽,纏住樹枝而躍將過去。那人接連橫越了八處險峽,跟著一路向下,深入一個上不見天的深谷之中,終於站定腳步,放下喬峰。
喬峰勉力站定,說道:「大恩不敢言謝,只求恩兄讓喬峰一見廬山真面。」
那大漢一對晶光燦然的眼光在他臉上轉來轉去,過得半晌,說道:「山洞中有足用半月的乾糧,你在此養傷,敵人沒法到來。」
喬峰應道:「是!」心道:「聽這人聲音,似乎年紀不輕了。」
那大漢又向他打量了一會,忽然右手揮出,啪的一聲,打了他一記耳光。這一下出手奇快,喬峰一來絕沒想到他竟會擊打自己,二來這一掌也當真打得高明之極,竟然沒能避開。
那大漢第二記跟著打來,兩掌之間,相距只電光般的一閃,喬峰有了這餘裕,豈能再次讓他打中?但他是救命恩人,不願跟他對敵,而又無力閃身相避,於是左手食指伸出,放在自己頰邊,指著他掌心。
這食指所向,正是那大漢掌心的「勞宮穴」,他如揮掌拍來,手掌未及喬峰面頰,掌上要穴先得碰到手指。這大漢手掌離喬峰面頰不到一尺,立即翻掌,以手背向他擊去,這一下變招奇速。喬峰也迅速之極地轉過手指,指尖對住了他手背上的「二間穴」。
那大漢一聲長笑,右手硬生生地縮回,左手橫斬而至。喬峰左手手指伸出,指尖已對準他掌緣的「後谿穴」。那大漢手臂陡然一提,來勢不衰,喬峰及時移指,指向他掌緣的「前谷穴」。頃刻之間,那大漢雙掌飛舞,連換了十餘下招式,喬峰只守不攻,手指總是指著他手掌擊來定會撞上的穴道。那大漢第一下出其不意地打了他一記巴掌,此後便再也打他不著了。兩人虛發虛接,俱是當世罕見的上乘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