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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譽不及等到聽完,便已一句一句地照行。大理段氏的內功法要,果然精妙絕倫,他一經照做,四外流竄的真氣便即逐一收入臟腑。中國醫書中稱人體內部器官為「五臟六腑」,「髒」便是「藏」,「腑」便是「府」,原有聚集積蓄之意。段譽先吸得無量劍七弟子的全部內力,後來又吸得段延慶、黃眉僧、葉二娘、南海鱷神、雲中鶴、鍾萬仇、崔百泉等高手的部分內力,這一日又得了保定帝、本觀、本相、本因、本參段氏五大高手的一小部分內力,體內真氣之厚,內力之強,幾已可說得上震古鑠今,並世無二。這時得伯父指點,將這些真氣內力逐步藏入內府,全身越來越舒暢,只覺輕飄飄的,似要凌空飛起一般。
保定帝見他臉露笑容,歡喜無已,還道他入魔已深,只怕這邪毒從此和他一生糾纏固結,再難盡除,不免成為終身之累,不由得暗暗嘆息。
枯榮大師聽得保定帝傳功已畢,便道:「本塵,諸業皆自作自受,休咎禍福,盡從心生。你不必太為旁人擔憂,趕緊練那關沖劍吧!」保定帝應道:「是!」收攝心神,又去鑽研關沖劍劍法。
段譽體內的真氣充沛之極,非一時三刻所能收藏得盡,但那法門越行越熟,到後來也越收越快。牟尼堂中七人各自行功,不覺東方之既白。
但聽得報曉雞啼聲喔喔,段譽自覺四肢百骸間已無殘存真氣,站起身來活動一下肢體,見伯父和五位高僧兀自在專心練劍。他不敢開門出去閒步,更不敢出聲打擾六人用功,無事可做,順便向伯父那張經脈圖望望,又向關沖劍的劍法圖解瞧瞧,雖聽本因師伯說過,六脈神劍不傳俗家子弟,但想這等高深的武功我怎學得會,隨便瞧瞧,當亦無礙。看得心神專注之時,突覺一股真氣自行從丹田中湧出,沖至肩臂,順著紅線直至無名指的關沖穴。他不會運氣衝出,但覺無名指的指端腫脹難受,心想:「還是讓這股氣回去吧。」心中這麼想,那股氣流果真順著經脈回歸丹田。
段譽不知無意之間已窺上乘內功的法要,只不過覺得一股氣流在手臂中這麼流來流去,隨心所欲,甚是好玩。牟尼堂三僧之中,他覺以本相大師最為隨和可親,側頭去看他的「手少陰心經脈圖」。見這路經脈起自腋下的極泉穴,循肘上三寸至青靈穴,至肘內陷後的少海穴,經靈道、通里、陰郄、神門、少府諸穴,通至小指的少沖穴。如此緩緩存想,一股真氣果然便循著經脈路線運行,只是快慢洪纖,未能盡如意旨,有時甚靈,有時卻全然不行,料想是功力未到之故,卻也不在意下。
只半日工夫,段譽已將六張圖形上所繪的各處穴道盡行通過。只覺精神爽利,左右無事,又逐一去看少商、商陽、中沖、關沖、少沖、少澤六路劍法的圖形。但見紅線黑線,縱橫交錯,頭緒紛繁之極,心想:「這樣煩難的劍招,又如何記得住?何況方丈師伯說過,俗家子弟是不能學的。」當下便不再看,腹中覺得有些餓了,心想:「小沙彌怎地還不送素齋素麵食來?還是悄悄出去找些吃的吧。」便在此時,鼻端忽然聞到一陣柔和的檀香,跟著一聲若有若無的梵唱遠遠飄來。
枯榮大師說道:「善哉!善哉!大輪明王駕到。你們練得怎麼樣了?」本參道:「雖不純熟,似乎也已足可迎敵。」枯榮道:「很好!本因,我不想走動,便請明王到牟尼堂來敘會吧。」本因方丈應道:「是!」走了出去。
本觀取過五個蒲團,一排的放在東首,西首放了一個蒲團。自己坐了東首第一個蒲團,本相第二,本參第四,將第三個蒲團空著留給本因方丈,保定帝坐了第五個蒲團。段譽沒座位,便站在保定帝身後。枯榮、本觀等最後再溫習一遍劍法圖解,才將帛圖卷攏收起,都放在枯榮大師身前。
保定帝道:「譽兒,待會激戰一起,室中劍氣縱橫,大是兇險,伯父不能分心護你。你到外面走走去吧。」段譽心中一陣難過:「聽各人的口氣,這大輪明王武功厲害之極,伯父的關沖劍法乃是新練,不知是否敵得過他,若有疏虞,如何是好?」便道:「伯伯,我……我要跟著你,我不放心你與人家鬥劍……」說到最後幾個字時,聲音已哽咽了。保定帝心中也一動:「這孩子倒很有孝心。」
枯榮大師道:「譽兒,你坐在我身前,那大輪明王再厲害,也不能傷了你一根寒毛。」他聲音仍冷冰冰的,但語意中頗有傲意。
段譽道:「是。」走到枯榮大師身前,不敢去看他臉,也盤膝面壁而坐。枯榮大師身軀比段譽高大得多,將他身子都遮住了。保定帝既感激,又放心,適才枯榮大師以枯禪功為自己落髮,這一手神功足以傲視當世,要保護段譽自當綽綽有餘。
霎時間牟尼堂中寂靜無聲。
過了好一會,只聽得本因方丈道:「明王法駕,請移步這邊牟尼堂。」另一個聲音道:「有勞方丈領路。」段譽聽這聲音親切謙和,彬彬有禮,絕非強凶霸橫之人。聽腳步聲約莫有十來個人,聽得本因推開板門,說道:「明王請!」
大輪明王道:「得罪!」舉步進了堂中,向枯榮大師躬身合十,說道:「吐蕃國晚輩鳩摩智,參見前輩大師。有常無常,雙樹枯榮,南北西東,非假非空!」
段譽尋思:「這四句偈言是什麼意思?」枯榮大師卻心中一驚:「大輪明王博學精深,果然名不虛傳。他一見面便道破了我所參枯禪的來歷。」